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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599)

这才提着袍角进门去了。

那谢府的马车便又摇摇晃晃,直到东宫。

车才停了,赵黼悄然跃落,疾步入内,那样流星阔步,又哪里有半分醉意?

只是来不及去见父母,只到房中匆匆收拾了一下身上狼藉。

灵雨因是贴身伺候的,见他回来,本要相助更衣,谁知却被他赶了出门,自己一个躲在房中,鬼鬼祟祟,又叫打水。

灵雨疑惑,却也只得照办。赵黼自乱了半晌,才换好了衣裳,此刻外间早有赵庄派人来叫了几次,都给灵雨暂时挡住了。

赵黼出来后,便先去拜见太子府,来至房中,却见赵庄也在座,当下一并行了礼。

两个人见赵黼面有春色,又微微有些酒气,彼此诧异,赵庄问道:“你一下午都在你四叔府里吃酒?”

赵黼道:“正是。”

太子妃笑道:“我没见你们叔侄这样好的,只叫你去探一探罢了,你竟当真的盘桓起来,又喝的如此才回,是醉了没有?”

赵黼道:“哪里就醉了?我的酒量,再来一场也是使得的。”先前他在马车之中,却只是一个“酒不醉人人自醉”罢了。

太子妃打量着,越看越是心喜。

赵庄隐约看出些不同来,便问道:“只是吃酒,你就吃的这样满面春风的?”

赵黼道:“不然又怎么样?”

如此略说几句,太子妃道:“黼儿,其实母妃有件正经事同你说。”

赵黼隐约有种不妙之感,扫了一眼赵庄,却见他只看向别处。

只听太子妃道:“如今总算是尘埃落定,你父王也成了太子了,咱们就也该好生为以后打算打算,如今你是功也有了,名儿也有了,只缺了一件儿。”

赵黼早知道了,便闷头不语。

太子妃道:“不瞒你说,自打我上京,上门来说亲的竟一日也没有断过,只母妃知道你的心意,所以不肯跟你提起。且当时又不知圣意如何。现在终究去了一大半儿心事,剩下只是你了。也必要你说一句话,你到底想怎么样?终不能一辈子不娶亲?”

赵黼才又面带笑意,道:“娶是一定娶的,只没这么急,明年,最迟明年一定娶回来。”

太子妃笑道:“你说的倒是好听,既然明年,那人是哪个?难不成到了明年,就随便拉扯一个?可见是搪塞人的。”

赵庄在旁,又是想笑,又是不大敢笑。

赵庄虽跟妻子感情甚笃,只不过却也深知太子妃的性情,何况云鬟女扮男装的事何其骇人,只怕告诉了她,必然会泄露出去,反而酿成祸患,因此赵庄并未透露半分。

赵黼咂嘴道:“人是真个儿有的,只这会儿不能给您看。”

太子妃叱道:“胡说。”又回头对赵庄道:“您看看他,当面扯谎呢?”

赵庄只得说道:“倒也未必,兴许他真的在外头有些……相识,也未可知。”

太子妃先是一愣,继而点头道:“这可真是上阵父子兵,不肯帮我,竟只帮着他?”说罢,便对赵黼道:“我不能再纵着你了,既然是皇太孙,便要有个自觉,不能像是先前一样毫不在意了。必要尽早地开枝散叶。”

赵黼若有所觉,问道:“母妃说的这样,莫非给我看好了?”

太子妃道:“这个么……罢了,我跟你说就是,阿郁你也瞧见了,生得这个模样,难道你还看不到眼里去?她的身份自然不足匹配,可收在房内却是无碍的,只再挑个门当户对的贵女当正室,你觉着如何?”

有道是:月子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赵黼被父母催逼之时,在谢府之中,见云鬟归来,晓晴迎了入内,伺候她更衣洗漱,好用晚饭。

谁知才给她解开腰带,却见官袍腰角之处,隐约有些皱蹙,又有一块儿极不起眼的润湿似的。

晓晴随口道:“哪里沾了什么来?”抬手欲去拂拭。

云鬟垂头看去,满面桃红,便忙转身避开,道:“你……且先去备水。”

晓晴一愣,问道:“才回来,还没吃饭,吃了饭再洗罢了,空着心头泡水,只怕又要犯晕。”

云鬟低低道:“天热,不耐烦……且快去。”

晓晴只得领命,便先出去张罗。

剩下云鬟在屋内,低头又盯了片刻,却见幸而只拇指盖大小的一块儿,却正好在那鸂鶒鸟的下角儿。

云鬟忙摸出帕子要去擦拭,却又无法下手,一时恼的将帕子扔在桌上,默默地有些生闷气。

晓晴在外吩咐完毕,回来见她似有恼色,不知何故,只得好言好语地劝慰,云鬟才将官袍脱下,吩咐晓晴去浆洗了。

是夜,云鬟看了会儿书,约略是因为天热了,身上竟有些不自在,便无心再看,撇下书闷闷地睡了。

半梦半醒之中,却仿佛又回到了江夏王府——起初场景却是那日,因新太子殿下的邀约,便跟季陶然,白清辉两人一同前往的,三个人在书房内等候太子接见,一边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忽然之间,不知怎地,却竟又有几个侍女走来,眉眼略冷地对云鬟道:“王妃召唤呢,侧妃还不快去?站在这里是做什么?”

云鬟大惊,低头看时,身上却并不是穿着官服,却竟是女装,也正是昔日身为侧妃的时候一概服色。

心神恍惚起来,那边儿侍女竟开始催促,又有个低声道:“王府内的女眷,如何竟擅自跑出来会外客了?着实是没什么体统规矩呢……”

白清辉跟季陶然却也都听见了,一时都看过来。

此刻,云鬟早已经心神迷失,又被她们三两句,引得“回味”过来,也认作自己仍是王府的侧妃,如此行径自然很不成体统,竟无法可想。

于是惭愧无地,忙低了头,便随着那两人走出书房。

那侍女们兀自嘀嘀咕咕,云鬟怔怔地跟在身后,有些无所适从。

不多时来至王妃面前,云鬟抬头,却见沈舒窈坐在对面,望着她温和地笑……此刻她的打扮,像是记忆中的情形,却又有些不同,似在哪里见过,想了想,仿佛是前太子府内。

一念又似恍惚。云鬟便道:“王妃传我,不知何事?”

沈舒窈道:“原本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有人告诉我,你如何竟不守规矩,擅自跑出去见外头的男人呢?”

云鬟想到方才跟白清辉季陶然站在一处,心中不安,无法回答。

沈舒窈笑道:“罢了,我并没想责怪你,只不过若是给王爷知道了,只怕有人要遭殃了。”

云鬟的心突突乱跳,忙道:“王妃!那不过是个误会罢了,并不是有心的,求王妃不要告知王爷。”

沈舒窈却忽然似想起什么来般,慢慢说道:“我竟忘了,原本不用我告诉,王爷早就知道了的。”

云鬟微怔,也仿佛记起来赵黼已经知道了……正惶然,沈舒窈叹道:“妹妹,你怎么忘了,可怜季大人不还因此而亡么?”

云鬟低呼了声,眼前却又出现季陶然倒地之时的情形。

举手蒙住脸,因不愿面对,挣扎中忽地想到:“不对!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已经不同,我不是在王府,我……我是谢凤!是刑部的谢主事,不是什么侧妃!”

场景忽然变了。

人斜靠在床边儿,窗户打开着,窗外,却是冰天雪地,白茫茫一片,亭台楼阁皆都银装素裹,飞雪片片,有的被风卷着吹到头脸之上,飞快融化,有些湿润之感。

然而眼看此景,惊悸的心方有些慢慢地放松下来。

云鬟不由闭上眼睛,深深呼吸,冰冷的气息沁入心底,让她茫然的心境隐隐地有了几许清醒。

正苏醒之中似的,耳畔有人道:“妹妹好兴致,大冷的天儿,这是在做什么?”

云鬟惊地回头,却见是沈舒窈盛装打扮,从外头进来。

云鬟欲起身,她却走过来按住,顺势坐在旁边儿:“身子才好一些,怎么便如此糟蹋?”

回头吩咐侍女将窗扇关了,又道:“若再害了病,可并没有人替你熬苦的。”明眸相看,甚是关切。

云鬟道:“多谢王妃。”

眼睁睁看着窗户关闭,室内的药气便涌了上来,云鬟咳嗽两声,又觉有些窒息。

沈舒窈握住她的手,问了几句冷暖等话,才说道:“我知道妹妹的心思,必然始终是放不下先前季大人无故身亡之情了?我其实也知道,你跟季大人是亲戚相关,自然跟别人不同。”

云鬟轻轻吸了口气,冰冷的气息直入心底,丝丝地疼。

沈舒窈回头,示意伺候的众人都退了出去,才低声道:“按理说,不该我说这话,只不过你我姐妹相称,我看着你如此,心里也自不好过,原本王爷待你也有些太过……”

云鬟无话可言,沈舒窈打量着她,踌躇片刻,便又道:“你且听好了,我是为了你着想,才跟你说这些的……先前因你总是郁郁病着,王爷很是不高兴,竟命底下人炼制了一种丹药,叫做什么忘忧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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