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闺中记(602)

季陶然因“刻意回避”,在旁甚是无聊,见她两人此刻都默然不语,才大着胆子道:“时候不早了,可该回府吃晚饭去了?”

当下乘车返回,谢府之中,晓晴见来了两位贵客,忙叫人去准备些精致菜色。

三个人到厅内落座,便先吃茶。

季陶然见他们两个窃窃私语,虽然好奇,却又不敢贸然相问,只是闲话。

因提起宣平侯的事来,季陶然道:“你们说,侯爷可是因为蓝泰的事,所以想远去云州的?然而清辉明明给他善后了呢?而且天底下那么多地方,为何独独要去云州?”

赵黼笑道:“季呆子,你仿佛瞧不起云州?”

季陶然道:“毕竟是个苦寒偏僻之地。然而我却并不是瞧不起的意思,只觉着以侯爷的性情,本是该去个享福的温柔乡才是,且还带着夫人跟泰儿呢,这般路远辛苦,如何经受得。”

云鬟早也知道了此事,这两日想起来时常不受用。便默默问道:“如今已经定了么?”

赵黼道:“尚未。”凑近说道:“你是不是不舍得?只消我跟皇爷爷说声,他便走不了的。”

云鬟摇头:“不,六爷不必插手此事。”

赵黼笑笑,打量着云鬟,忽地说道:“不过,宣平侯若是去云州,倒也未必是件坏事。”

云鬟跟季陶然都看他,不甚明白。赵黼意味深长道:“你们忘了云州是谁的地盘儿么?邪魔外道毕竟跳的少……”

季陶然似懂非懂,云鬟深看他一眼,若有所思。

三人说了片刻,酒菜陆续上来。

赵黼其实不饿,只是听闻季陶然要来,势必不能退缩而已。

此刻绰着筷子,只顾在几样菜上点来点去,实则瞥着云鬟。

殊不知云鬟先前正是怕他缠着,又似先前那场似的无法解脱,因此故意地要留季陶然“做个伴”而已。

见他甚是不老实,云鬟便道:“世子若不饿,且请退。”

赵黼道:“我如何不饿,饿了十几年了。”

季陶然起初不解这意,才要笑,忽地看见赵黼望着云鬟的眼神,心中猛地抽搐了一下,略有些隐痛,口中的菜就有些嚼咽不下了。

云鬟瞟一眼赵黼,只顾垂头自己吃饭。

赵黼闲着无趣,便又叫晓晴来,挑拣起来:“这种酒如何入喉?我要那最好的,你们主子爱喝的。”

晓晴虽不敢违背,又不知云鬟的意思,便偷看云鬟。

云鬟见赵黼这般,便想起昔日她未曾死遁之前,在崔侯府里他也甚是挑拣茶叶,叹道:“若要好的,如何不回东宫?”

赵黼笑道:“我就要你这儿的。”

云鬟恐他又说出跟好听的来,便对晓晴一点头。

晓晴这才抽身而去,顷刻却抱了一坛子的桂花酒来。

云鬟虽有些意外,却也不由一笑,原来这桂花酒虽是她在南边儿的时候最爱的,但是对赵黼而言,自然是太过甜腻不够劲儿的,想他未必喜欢。

季陶然却是得意,忙也要了一盅喝。

云鬟嗅到那甜香,因思量好久不曾饮酒,便也让晓晴倒了一杯,放在跟前儿。

季陶然方才已经喝了两杯惠山泉酒,又饮了半杯桂花酒,一时有些飘飘然,又看云鬟安然在跟前儿,眉眼里无惧无忧,他便更加喜不自禁,索性把剩下半杯也饮了。

晓晴见他兴致高,立刻又给斟满。

云鬟劝道:“留神不要喝醉。”

只是季陶然一来量浅,二来心里欢喜,一时放开心怀,三分酒力也涌做六分,便道:“不会喝醉,纵然醉了,也是喜欢的。”

赵黼是见过他撒酒疯的模样的,见状便笑道:“季呆子半醉了……又有热闹可看。”

季陶然本只看着云鬟,早把他忽略了,如今听了,便道:“六爷,你说什么热闹?”

赵黼道:“没什么。”

季陶然道:“你不要打量我们不知道,你不怀好意。”

赵黼挑眉:“怎地不怀好意?”

季陶然哼道:“我近来听闻,皇太孙……收了一个新的侍妾,还生得跟……”看一眼云鬟,便道:“一模一样,你难道是想享齐人之福?”

赵黼虽嗤之以鼻,却怕云鬟听了不悦,道:“不要理会他,醉里言语,当不得真。”

季陶然道:“明明有人说……”赵黼夹了一筷子酥肉,准确无误地塞在季陶然口中,令他一时无法出声。

云鬟正端着酒盅,慢慢地吃了半盏,并不言语。

赵黼唯恐她真的放在心上,便亲自给她又斟满了一杯,笑吟吟劝饮。

晓晴也生怕季陶然酒醉多话,惹了赵黼不快又该如何?便在旁低声劝慰。

赵黼不睬他们,便对云鬟说道:“我知道父王私底下跟你说了些话,你倒也不必放在心上,我已经把我们之间的事儿,跟父王说明白了……他也并没有格外说什么。”

云鬟听到这里,皱眉抿了半杯酒。

赵黼知道她的酒量也甚差,有些担忧她喝多了,却见她喜喝,又不忍心拂她的兴,于是又给她斟了半盏。

季陶然因吃的高兴,不胜酒力,云鬟便叫晓晴扶着他,令去罗汉榻上歪着,吃茶休息。

眼见季陶然退了,赵黼便也吃了两杯酒,给云鬟布了些菜,因怕她在私情上用心不悦,就故意又说起顾小姐的事来。

因思量道:“你说顾家跟保宁侯家这件事儿该怎么是好?难道,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两个人成亲后再自相残杀?”

云鬟正举着杯子,似喝非喝,猛然间听见这句,琢磨“自相残杀”这个词,竟是用的绝妙,忍不住看向赵黼。

赵黼察觉她的眼神有异,便道:“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云鬟眼神有些微微晃乱:“没什么。”

赵黼道:“其实我是好意,你难道不放在心上么?今儿我可是看见清辉跟白……白尚书了,唉,两个人平日里看着冷冷地,今儿白樘竟罕见地笑了呢。”

云鬟不由问道:“清辉呢?”

赵黼道:“想必也笑了?有其父必有其子嘛,白樘都笑了,小白自然也……”

云鬟凝眸想了会儿,道:“既然已经说了,总不能就眼睁睁地看着,倒是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清辉或者……”皱皱眉,说不出来。

赵黼琢磨道:“你若是跟清辉说,倒也使得,我看他向来的行事,真真的是个极通情达理的人,这点儿却跟他老子不同。”

云鬟低头出神。

赵黼因见她握着杯子,默然不语,然而因吃了酒,脸上便显出来了,润润微红。

此刻夜色沉沉,桌上灯光闪烁,明灭如星光灿灿。

有道是:楼上看山,城头看雪,灯前看花,舟中看霞,月下看美人,另是一番情景。

然而此刻灯前影下,在赵黼的眼中所见的,自然也是“另有一番情景”跟“滋味”了。

赵黼眼睛望着,忍不住便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他本来并不吃菜,如今看着这般颜色,酒力缠绵秀色,却胜过世上所有最美味的酒肴。

极快之间,竟连饮三杯。

禁不住又心跳起来,却把先前的话都抛在脑后,赵黼不由说道:“阿鬟,要不然……咱们就把那两年之约抛开,你这会子、这会子就嫁了我,可好?”

云鬟抬眸看他,赵黼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亲了口,又舍不得松开:“可好?”见云鬟星眸璀璨,秀色越发可餐,便歪头过来,向着那唇上吻落。

正在此刻,晓晴送了季陶然回来,蓦地看见这幕,一时失神。

云鬟酒力发作,心思懵懂起来,见灯火一晃,略有些回神,便推开赵黼。

赵黼求而不得,不由迁怒旁人,便喝道:“出去!”

晓晴吓得一颤,正欲退下,忽听云鬟冷道:“六爷若要使唤人,自回东宫,有大把的人听任调遣,何必在这里对人使脸子。”

赵黼道:“我不过是……”

云鬟起身道:“六爷若已经吃过了,且请回,我不送了。”

赵黼举手拉住,云鬟正有些醉意,猝不及防便跌往后,晓晴欲上前来扶,却早给赵黼抱了过去。

云鬟滚在他怀中,蓦地又想起先前马车内那情形,顿时挣了开去。

赵黼见她脚步踉跄,便又将她扶着抱紧。

晓晴见赵黼如此,甚是不放心,便过来道:“殿下,让我来扶着主子……”

一句话未曾说完,赵黼信手一推:“走开。”晓晴踉跄倒退出去,竟跌在地上。

云鬟抬头看见,一时怒道:“你做什么?”

赵黼虽非有心,但他从来不在意这些底下人,何况此人是晓晴?便冷哼道:“她自找的。”

云鬟一则愠怒,二则酒力发了,竟指着门口喝道:“你、你走!”

赵黼虽对她从来最是好性儿,可是此刻还当着晓晴的面,略略有些难堪,便道:“崔云鬟,你不要……”

上一篇:沉舟 下一篇:妾本无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