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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614)

云鬟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委实厉害的紧。”

季陶然因无意中发现这世人都难以留意到的一处极关键处,心里很是得意,可见云鬟满眼钦佩,却又有些不大好意思,便摸摸头道:“还成,还成……总算不再一无是处。”

云鬟正色道:“什么一无是处,满京城里的验官,如今只怕,也没有人能比得过你的。”

季陶然嘿嘿而笑。

原本季陶然跟清辉,云鬟等都是从小玩到大的,他们两个都在刑狱行当,清辉是天生有天赋之人,云鬟自然也不遑多让,竟如双璧一般。

只季陶然略有些平庸,他虽然性子豁达,但每每落后于人,无能为力似的,那滋味毕竟不大好过。

可到底功夫不负有心人,如今总算在验官一行里崭露头角,连向来极少赞扬人的白樘也亲口称赞。

两人正欢喜说话,外头有一名书吏忽然匆匆来到,竟道:“宫内来了人,说是请谢主事即刻进宫一趟。”

云鬟听到“进宫”两字,本能地便心惊。季陶然也敛了笑:“可知是因为什么事?”

书吏道:“那公公并没有提,只说圣上立等着呢。”

云鬟那般淡然的性情,此刻却也禁不住有些头皮发麻,上次进宫的情形兀自历历在目……那九死一生的经历,着实一次就够了。

但却是躲不了,当下反而安抚季陶然道:“无妨,这会儿该不会有什么大事,我去去就来。”

话虽如此,云鬟心中着实忐忑,只是面上恍若无事罢了,略整理了一下衣冠,便迈步往外,且行且问道:“不知尚书大人可知道了?”

书吏笑道:“不必另行通知,尚书也在被召之列,要跟你同去呢。”

云鬟来不及意外,就见前方白樘正从廊下而来,当下忙低下头去,移步侧身恭候,等白樘先行一步,才慢慢跟上。

那传旨太监正在外间等候,见两人出来,寒暄了几句,便往外而去。

云鬟虽不知吉凶,但因有白樘同行,却仿佛有些主心骨似的,不至于太过虚悸。

一行人飞马入宫,至午门下马,随着内侍往前。

不多时,竟来至御书房中。

进到里间儿,山呼万岁,尚未抬头,就听见有人笑道:“莫非朕要输了?”

这一句来的突兀,云鬟忍着并未抬头。却听另一个人说道:“不敢,不到最后一步,胜负难以预料。”

云鬟听到这个声音,禁不住越发诧异,原来这人竟是睿亲王。

忽听皇帝道:“暂停一停,朕的刑部尚书来了。”因又说道:“白爱卿,谢凤,且上前来。”

云鬟眼见白樘迈步往前,当下亦步亦趋跟着,如此走了数步,才敢抬头看去,却见原来皇帝正跟睿亲王对坐,面前放着一盘棋,两人竟正在对弈。

赵世便对白樘道:“白爱卿,听说你的棋艺不错,你觉着这盘棋朕是输是赢?”

白樘道:“圣上恕罪,观棋不语,方为君子。”

赵世大笑数声,却又看向云鬟,问道:“你可会观棋么?”

云鬟道:“只是略懂皮毛罢了。”

赵世笑道:“尚书不肯跟朕说实话,你不必学他,你实话说,这一局,我跟睿亲王谁输谁赢?”

云鬟早就看出睿亲王棋胜一着,心知白樘必然也看出来了,便道:“请圣上恕臣愚钝。竟无法分明。”

此刻睿亲王道:“谢主事原来对下棋上并不精通,只是这查案上像是极有一套的。”

赵世道:“怎么说?”

睿亲王道:“前日在湖畔,我的下属们拔了弯刀出鞘,谢主事竟一眼便认出了耶律単的弯刀跟众人的不同。叫我甚是诧异。”

毕竟这些弯刀,将官们都也用过一段时候,或新或旧,或者装饰之物各有异样,且在那样短暂的时间内,要从这许多把几乎一模一样的弯刀里准确地挑出唯一一柄不同的来……自然也有些不可思议。

睿亲王也是个记性超过寻常人的,然而……自问却也做不到这点儿。

赵世笑道:“怎地,你仿佛不信?”

睿亲王道:“请圣上恕罪,我只是略有些不解罢了。”

赵世便道:“谢主事,亲王不明白,你便给他解一解这心头之惑罢了。”

云鬟拱手道:“臣遵旨。”便说道:“其实先前,尚书说要看众人的随身兵器之时,耶律将军就面露惊疑之色,当时我便留意了,等众人一起探出兵器之时,他的动作却又慢了半拍,有藏掖之意,故而我当时只格外留心看他的弯刀就是了,要跟旁边的分出不同,也就容易了许多。”

睿亲王万想不到竟是如此,怔然之下,便笑起来,道:“聪明……我如何没想到?”

白樘垂眸而立,沉静无波。

倘若睿亲王见识过昔日云鬟于废太子府内、从满院百余人之中挑出细作的盛大情形,便知道这转眼间找出一柄跟其他都不同的匕首,对她而言,不过也是“牛刀小试”而已。

此刻赵世举手又欲落一子,白樘随之扫去,眉头微蹙。

睿亲王打量着棋盘,便道:“大舜果然是人才济济,只怕这案子也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了。”

赵世微笑道:“这个就要看白爱卿的了,爱卿,你可会让朕失望么?”皇帝口中说着,手里拈着那棋子,将落又未曾落下的当儿,忽然间一个失手,那织金绣锦层层地龙袍袖子撇落,竟把满坪的棋子都拂乱做一团,原先那枚也不知落到哪里去了。

第418章

事出突然,赵世跟睿亲王都愣住了。

只见满盘的棋子跳来跳去,有的跌落地上,有的撒乱一团。

睿亲王摊手苦笑,道:“这……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这下儿可是分不出输赢来了。”

赵世扶着自己的手腕,叹道:“年纪大了,但凡天阴落雨之时,筋骨都疼得厉害,且朕这只手腕,早年是受过伤的,方才举了半晌,竟有些受不住。亲王莫怪。”

睿亲王忙道:“圣上说哪里话,一盘棋罢了,圣上既然累了,不如暂且歇息片刻。”

赵世却微微摇头,道:“亲王有所不知,朕有个怪癖,做不完的一件儿事儿,总会挂在心里,不免难过。”

说到这里,忽地转头看向云鬟道:“谢主事先前,曾一人独力将地理图修复……不知今日,可能将这满坪的棋子恢复如初么?”

睿亲王挑眉,微露好奇之色。

萧利天因也算是个“大舜通”,因此对中原各地的风物民俗,出色人物等皆有所知。

云鬟虽是新人,可进宫面圣又将山河图恢复之事,也曾传的沸沸扬扬。只不过在睿亲王看来,有些荒诞不真。

方才云鬟说起刹那看穿了耶律単弯刀不同之事,在睿亲王觉着,也不过是“小聪明”、运气罢了。

此刻听赵世所说,睿亲王竟有些不以为意,心中未免觉着老皇帝有些太过托大,竟想出这般主意来挽回颜面。

他们的这局棋,几乎已经到了最后几步,故而满盘黑白子错落,这谢凤乃是才来,只扫了一眼,如何就能立即恢复?

只不过睿亲王也看出来赵世将要输了,心下忖度,这皇帝说自己手腕酸疼失了手,不过是借机打断棋局、免得输棋面上不好看而已。

云鬟乍然听皇帝如此说,竟有些不敢应承,心中犹豫掂掇,不由自主瞥向旁边的白樘。

正白樘也看向她,目光相对,白樘轻声道:“谢主事,如何还不领旨?”

云鬟听了这淡淡地一声,方拱手行礼:“臣遵旨。”

睿亲王微睁双眸,唇角一挑。

他向来算是个异人,且这一局棋他跟赵世从头下到尾,每一步都甚是清楚,印象也有些深刻,如要恢复原样,费一些时间……倒也能恢复十之八九。

故而此刻见云鬟领旨,睿亲王便抱臂,笑而不语,只静观其变。

横竖他心中记得棋路,如果这谢凤弄错了……正好可以取笑。

几个内侍上来,将散落的棋子尽数收起来,放在旁侧,云鬟便抓了一把,她竟想也不想,随意似的,把些黑白子往棋盘上放落。

睿亲王起初本想看好戏,忽地见云鬟如此信手落子,便皱起眉来,几乎忍不住便要喝住她。

待扫一眼白樘跟赵世,却见两人都甚是淡静之态,睿亲王心道:“这都是在陪着胡闹么?”暗暗冷笑,只好耐着性子,垂眸又看。

而就在睿亲王心中转念这瞬间,云鬟又在棋盘上飞快地落了七八子。

萧利天撇着嘴,勉强看去,一眼之下,忽地愣住。

原来云鬟落子,却的确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信手而落”,比如倘若是睿亲王来恢复这盘棋,他自然要从跟赵世对弈的最初,一步一步地按照两人所行排布,这才是最谨慎妥帖的法子。

可是云鬟毫无章法,黑白子乱下,故而起初睿亲王自然什么也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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