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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619)

当时白樘说明凶器便在湖中,几个水兵早就准备妥当,当即潜入水中打捞。

云鬟目光转动,放眼看去,见远处湖光山色之中,四五道影子消失在碧湖之上,水面儿彀纹层层推出去,偶尔有两只水鸟翩然掠过……似乎一切如常。

——“你可看见湖面情形了?可有任何异状?”

耳畔又响起白樘的话,云鬟凝神,又格外留意湖面上,却终于看到那远处湖面,似乎有些白点漂浮。

“那是什么?”怔了怔,云鬟不由上前两步,再度看去。

那些小且模糊的白片儿慢慢扩大,终于看清轮廓。

——“是鱼。”

季陶然跟白樘在旁边儿,乍然听见这句话,反应各自不同。

白樘不言语,只是眸色平静看她,仿佛对这话并不觉得意外。

季陶然懵懂问道:“什么鱼?”

云鬟回神,便道:“我记得……当时湖面上有些鱼,奇怪的是,是已经死了的鱼,足有十几条之多。”

季陶然道:“我不太懂……死鱼,又是何意?”

白樘却缓步走到桌边儿,长指轻轻地在他的那本尸格册子上点了点。

季陶然垂眸看去,却见那修长干净的指尖所点的,正是那个“胃”字。

刹那间,季陶然心头灵光闪烁。

当即,由离火跟任浮生作陪,季陶然亲自前往兰剑湖查看。

可毕竟因为天气炎热,那些漂浮的死鱼,有多半已经腐烂,也有的被水鸟等类吞食。

季陶然勉强捞了两条,任浮生远远地站着,捏着鼻子道:“季行验,自打你进了刑部,这行验所越来越五花八门了,先是马车搬了进去,如今又来捞死鱼,下次不知是什么?”

离火笑道:“不要打搅季行验办差,你若觉着无趣,你也去捞。”

任浮生道:“我自己找不受用呢?唉……原本是个好地方,没想到被辽人一来搅合,就变了风水似的,这鱼死了,鸟儿也死了。”

季陶然正在包起那两条鱼,听说鸟儿也死了,便顺着看去,果然看见一只白鹭死在旁边草丛中,季陶然上前拨弄了两下,见白鹭通身并无任何伤痕。

任浮生目瞪口呆:“莫非这死鸟儿也要?”答案自然不言自明。

离火道:“你这乌鸦嘴,可千万别再说,不然指不定又要捞什么呢。”

季陶然嘿嘿一笑,道:“罢了,捞这些已经是好的,原本还要下湖里捞那萧忠的内脏呢。”

任浮生作出欲吐的模样,却又牢牢闭嘴:“我再不说一个字。”

季陶然将所打捞到的鱼跟鸟儿带回刑部,用利刃小心剖开,果然便在二者之中发现了一种异物。

这就是那真凶为什么要冒险给了萧忠一刀的原因。

那青色的、似肉块般的东西放在眼前,有些怪异。云鬟问:“这是什么?”

季陶然道:“若是猜的不错,这是獐子肉。”

云鬟道:“是哪里来的?”

季陶然道:“便是你所说的那鱼腹内剖出来的。至于鱼是从哪里吃来的……”他回头看一眼白樘,白樘却对云鬟道:“莫要靠的太近。”

季陶然醒悟,便把云鬟往后拉开两步,说:“是,这物唤作青花,是辽国稀有古树取汁液所制的一种剧毒之物,虽然被泡过,又几经转折,现在毒性已经不如先前般猛烈,却也不容小觑。”

却听白樘道:“我们原先都在想萧忠是死在水中,故而格外留意水中的情形,然而却忽略了萧忠众人在下水之前做了什么。”

云鬟看看桌上那物,若有所觉,道:“听闻他们打猎……又就地洗剥烤了吃,打的好似正是獐子……”

白樘道:“说的不错。关键便在这獐子肉上。”

因辽人的规矩,首块儿好肉必定要献给最尊贵之人,故而头一块胸脯肉自然便送给睿亲王,谁知睿亲王因觉天热,不耐烦吃,便顺便赏赐给了向来最贴身的萧忠。

却不料,这肉中早就给人下了毒的。萧忠狼吞虎咽吃了,起初毒发的慢,自然不觉。

后来众人张罗下水,萧忠也下水乱舞,那药力逐渐发作,萧忠极快地失去意识,想呼救也无法出声,就这般悄然死在水中。

这青花毒,顾名思义,有一个最大的特征,就是中毒者的内脏会变成青色,尤其是胃。

起初这行凶者的目标是睿亲王,倘若睿亲王被毒发身亡,两国当然便会立刻交恶,辽人也绝对不会将睿亲王交给大舜人来“验尸”。

但是偏偏这块肉给萧忠吞了,这凶手自然也风闻大舜刑官的厉害,生恐舜国的人插手,立刻发现真相,祸及自身。

故而才铤而走险,借着前去救援萧忠的机会,顺势用弯刀刺入,将他内脏毁损,且又是因在水中,自然无处找寻,毁尸灭迹,简直天衣无缝。

谁知当时萧忠的胃被切碎,里头的獐子肉便随之散落,湖水中的鱼儿吃了后中毒浮了上来,又被岸上的鸟儿把鱼吃了,同样毒发倒毙。

幸而白樘听了季陶然一句话,触动所思,只是他尚有些不敢认准,便特叫云鬟来印证,果然从鱼、鸟身上找出线索。

如此迂回曲折,取证之法又这般怪异,也算是自古以来绝无仅有的一宗案例了。

这一切整理妥当之后,已经入夜。

事不宜迟,为防备那凶手再此下手,便叫人传睿亲王一行人前来刑部。

睿亲王听了所说,皱眉道:“青花?”其他辽人也都色变,却不敢叫嚷,只是窃窃私语。

白樘道:“那日在湖畔,是谁人将肉献给殿下的?”

那矮胖将军跳起来道:“是萧忠!”

睿亲王点头,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两班部属,白樘见他神情不对,便暂且不言。

果然,睿亲王端详了片刻,忽然道:“我记得当时,是有个人将烤好的肉切开,由萧忠转送给我的。”

白樘道:“人可在场?”

睿亲王摇头道:“不在场,那日马车忽然炸裂,他受了伤,如今还在驿馆里头养伤呢。”

睿亲王身边的几个越发震惊,纷纷道:“殿下说的,可是……耶律齐?”

当即叫巽风带人前去驿馆,寻到内房,却发现屋内空空如也,那人已经不在了。

想必是此人奸猾,先前见白樘紧急传睿亲王,有所察觉,便逃之夭夭,当下急急出外追踪。

两帮人才在街头遇个正着。

话说睿亲王见镇抚司也派了人来,又知道镇抚司里赵黼是个领头儿,自然不敢如何,便制住手下,让巽风带人离开。

谁知才走开一步,耶律齐忽然尖叫了声,伸手竟抓向自己喉头。

押着他的官差不知如何,正要喝令他老实些,巽风看出不对,忙道:“快放开他!”

正此刻,耶律齐口鼻之中流出血来,嘴里又嗬嗬了两声,猛地往前栽倒,身子诡异地抽搐几下儿,便很快地不动了。

睿亲王一队人马跟巽风这些人、以及镇抚司的众人,都看得分明,眼睁睁看着耶律齐倒毙,却不知所以。

睿亲王跳下地来,奔到旁边,巽风将耶律齐翻了过来,鼻端忽地嗅到一股奇异的气息,忙一把将睿亲王拉开。

两个人对视一眼,睿亲王道:“是青花?”

巽风脸色凝重。

当下,巽风命人卷起尸体,回刑部禀明,镇抚司的人马也自回告知赵黼。

睿亲王有些神不守舍,也不想再知道详细,便同手下众人自回驿馆。

只因这一通忙碌,连带云鬟也晚归了。

才进门,却见晓晴迎着说道:“今夜如何这样耽搁?小白公子在这里等了许久,一刻钟前去了。”

云鬟一怔:“是么?可是有事?”

晓晴道:“他虽说并无什么事,不过,若真的无事,如何竟肯在这里等小半个时辰呢?只是不便跟奴婢等说就是了。”

当下伺候着她洗漱更衣,云鬟任凭晓晴动作,兀自出神。

她虽猜测清辉来必然是为了顾家的那件事……只不过她跟顾小姐从无交际,跟柳纵厚却也一般,这本又是件喜事,因此竟不知从何处下手。

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兀自出神。

晓晴在旁看着她双眼放空,心不在焉,那筷子探出去,夹了几次,却也没夹到一根菜。

终究看不过,晓晴上前帮她夹了一筷子,道:“主子张口。”

云鬟果然张口,顺势嚼着吃了,也并不看夹的是什么,自也不知好不好吃了。

晓晴又是诧异,又觉好笑,抿嘴道:“主子且快回神,白日在刑部还做不够,回来仍是发愣,饭也不好好吃,竟如何使得?”

却只置若罔闻。

夜间睡前,云鬟又想:“若把此事告诉尚书,又会如何?”

次日,静王殿下添了一位世子的消息早传开了,京城内百姓,因久慕殿下是个贤德之人,也有好些颇为他喜欢赞扬的。

刑部之中,却仍是一切按部就班,云鬟因思忖顾家的事,本想找时机告诉白樘,只是因昨儿那耶律齐忽然中青花毒身死——拿不准他是自己服毒自尽,还是被人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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