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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652)

云鬟一挥手,竟将他擎着的伞挥开。

望着赵黼,云鬟道:“殿下还想做什么?还要做什么?”

她顿了顿,又道:“方才是我被雷声惊了,尚书才护着我,你心里又想的什么?他哪里不对?他也像是你这般放肆任意行事了么?”

赵黼方才惊鸿一瞥,虽知道以白樘的人品、云鬟的性情,不至于背着他有什么苟且。

但他从来是个眼里揉不进半点沙子的人,又且对云鬟十万分上心……连薛君生私藏她的画像,都引得他勃然大怒,何况是白樘。

可是毕竟天生的脾性,故而他虽克制了自己不去吵闹,却未曾忍住那嫉妒之心,竟当着白樘的面儿……

此刻云鬟瞪着他,眼中有不再隐忍的怒意。

云鬟无法容忍赵黼方才的行为,尤其是于刑部之中,且在白樘跟前。

这种感觉,令她大不受用,难堪无地自容。

如今,她是刑部的谢主事,并不是曾经可任意亵玩的侧妃。

赵黼被她疾言厉色、质问了这几句,无言以对。

一来他得逞所愿,方才且又得了她的解释,故那些嫉妒跟醋意早就随之消散无踪。

见云鬟眼睛发红,便忙举手在她额头上遮了一遮,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错儿,别恼了,都淋湿了……”伸手扯扯她的衣袖,意图缓和气氛。

云鬟举手拍开,本还想再说几句,然而见他如此,那些话却说不出口了。

这会儿,刑部中阿泽急匆匆出来,见他们立在雨中,微微一愣,继而道:“还不上车,在这里淋雨好玩儿么?”

云鬟默默转头,上了马车。

赵黼略一迟疑,正要跟上,不料云鬟决然道:“殿下请自便。现在我只想自个儿清静。”

赵黼怔然间,云鬟已经道:“阿泽,你上来。”

阿泽从头看了个稀罕,听云鬟语气冷冷,只当赵黼必然会发作,谁知一瞥间,却见赵黼面上有些悻悻之色,却无恼意。

阿泽大为惊奇,又听见里头云鬟如此吩咐,他就扁了扁嘴,嘀咕道:“越发指使起人来了,哼……”却也依言将伞收起来,钻入车内去了。

阿喜早忙不迭地将那伞捡了回来,见赵黼独自一个人站在雨中,便大胆上前,给他撑住。

又嗫嗫嚅嚅道:“殿下,留神、留神着凉……”

赵黼因又碰了一鼻子灰,便回头冷看,正也要将伞拂开,心念转动,却终于接了过来,淡淡道:“去跟着你主子罢。”

阿喜见他并未发怒,大大松了口气:“是。”

赵黼凝望马车消失在雨雾之中,才低头耷脑地去了。

且说马车中,阿泽坐在云鬟对面,见她通身已经湿透,那一张脸因被水浸润,更觉清灵细白,如同被水洗过的羊脂白玉,偏眼圈微有些红。

阿泽忍不住道:“这也是一物降一物,满京城里若说有个敢呵斥皇太孙殿下的,那也就是你了罢。”

云鬟原本动也不动,闻言,才举手拧了拧湿透的袍摆,默然不语。

阿泽又道:“不知是为了什么闹得如此?”

云鬟道:“没什么。”

阿泽道:“那你怎么没叫他上车,反叫了我呢?”

云鬟抬眸看了一眼,又慢慢低下头去,雨水顺着鬓边滑落下来。她举手拂了拂,心思略微烦乱。

阿泽自言自语道:“说来也怪,本来四爷说要送你的,怎么忽然又对我说,叫我出来看看,若是殿下随着上车呢,就叫我回去,若……”

云鬟有些不能信:“四爷……说要送我么?这是为何?”

阿泽道:“我怎么知道。”

云鬟凝眸垂首,却见雨点默然无声地,从帽檐上一滴一滴掉了下来,打在她的手上,溅起些许晶莹水花。

阿泽一直送了云鬟回府,才自返回。

晓晴见人回来,却是这个模样,惊疑交加,问道:“怎么湿的这样?”忙叫准备热水,洗澡换了衣裳。

晓晴又问道:“必然是阿喜去的晚了?”

云鬟道:“不跟他相干。”

晓晴见她神色不对,便不再多口,只道:“原本不至于晚去,只是今儿他去盯了个人,故而迟了。”

云鬟见说的古怪,随口问道:“又盯的什么人?”

晓晴便将前些日子有人在门口窥探一情说了,道:“故而我吩咐阿喜,再看见那人出现,只别惊动,暗暗地跟着看是谁家的。今儿那人果又出现……”

云鬟诧异:“那么,可查到了?”

晓晴附耳,低低说了一句。

云鬟略有些色变,转头看了她片刻:“当真无误?”

晓晴点头:“眼睁睁看着进侯府了呢,且跟侯府门上都是相熟的。”

次日,刑部之中。

过正午,季陶然忽然来到。

两人略说几句,云鬟见季陶然脸色不对,便道:“怎么了,可是有事?”

季陶然咳嗽了声,皱眉不答。

云鬟本是随口试探,见他如此,才转身直视又问:“真的有事?”

季陶然道:“有一件儿,只是……不知该不该跟你说。”

云鬟道:“关于什么的?”

季陶然左右瞧了一眼,看那书吏都在外头,才悄声道:“是……上回东宫杜云鹤的死因……”

云鬟蹙眉:“先前我听尚书说,是被扼断脖子而死,又有什么不同的么?”

季陶然点头道:“死因的确是因为这个,且那下手的人,动作干脆利落,想来杜云鹤并没觉着难受就已经被……但是我要说的并不是这点儿。”

云鬟道:“那又是什么?”

季陶然轻轻一咳,方道:“原先查验杜云鹤尸首的时候,因他才死了不久,皮上的痕迹尚未完全形成,我便只从他断裂的颈骨推断是被人掐死。可前日,我再去查验的时候,发现他颈间的手印已经极明显,倒也罢了,只是在左边靠近下颌处,有一个痕迹,十分古怪。”

云鬟道:“什么痕迹?”

季陶然垂着眼皮,如回想般:“模模糊糊,似是个图案,有些像是个倒扣的‘山’字,又像是个‘爪’字……”

云鬟略一沉吟,却也想不出那是个什么形状。

季陶然瞥她一眼:“这自然便是凶手所留,我将此事跟尚书说明,暂时推测,或许是这凶手手上戴了什么戒子之类。”

云鬟果然精神一振,道:“这倒是个极有用的线索。”

季陶然讷讷道:“也未必,京城内多少人,镇抚司又多少人,戴戒指的何止上百?虽然凭手劲跟指印看来似是个男子,要找却也是难的。何况案发所在又是敏感之地,就算尚书想搜检,还要跟六爷仔细商量呢。”

云鬟摇头:“这倒不一定,镇抚司是规矩何等森严的地方,除非一些高阶将官,底下的人极少会戴戒子之类,只要……”她一边儿凝神细细分说,一边儿回想先前往镇抚司的那几趟里是不是曾见过什么可疑线索。

正说到此处,心中一震,便猛地刹住。

季陶然道:“怎么了?”

云鬟抬眼看向他,却又转开目光,片刻说道:“没、没什么……我忽然想到,也、未必如此……兴许是杜先生先前磕碰所留?或者受刑之类留下……”

季陶然道:“我是查验过的,莫非你不信我的判断么?”

云鬟勉强一笑:“哪里敢?我自然是深信不疑,只不过……不过在想罢了。”

季陶然道:“那便好。”看看时候不早,便又起身去了。

将出门之时,却又止步。

季陶然看着门外台阶上未干的雨渍,眼中透出犹豫之色,几番似要回头,最终却又咬了咬唇,迈步去了。

大概是进了雨季,这数日里,雨水一直绵延不断,却把夏日的闷热一扫而空,渐渐地透出几分秋雨潇潇的森凉来。

终于黄昏,外间众人鱼贯出刑部而去。

云鬟也早将手头公事都处置完毕,正到门边儿,见柯宪来到,要同她一块儿回府。

云鬟道:“我尚有些别的事,不能同行了。”

柯宪见她神情凝重:“要我帮手么?”

云鬟道:“不必。”

才走几步,见阿泽蹦跳着从廊下来,云鬟知道他要跟着自己,便迎着道:“今日且不用相送了。”

阿泽道:“这是为什么?尚书曾吩咐过我,不叫我偷懒,若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是要受责备的。”

云鬟听说的在理,飞快一想:“只因为今日跟……清辉约好了,有他同行,便不必劳烦你了。”

听提起清辉,阿泽果然嗤了声:“既然这样,那就罢了,我回去告诉四爷就是了。”

云鬟见他并不固执己见,略松了口气,趁着他返回禀告的时候,便加快脚步,急急出了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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