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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661)

今日在部里,他竟能听从收手,已经是令她意外了。

或许,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云鬟歪在床柱上,起初还能听见窗外雨声滴滴答答,竟让她想起在会稽时候的情形,越发想念,心底悲欣交织。

良久,神思懒怠,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半夜,晓晴虽得吩咐,却也不放心,便披衣过来瞅了一眼。

见屋内灯仍亮着,还当云鬟又借故夜读,因大胆进来,却见她靠在床柱上,早睡得不省人事,可虽入睡,面上却仍是有些悒郁的神色。

晓晴又是失笑,又且怜惜:“这又是哪门子的睡法儿,衣裳也不脱,穿的端端正正地就靠着边儿睡呢?”

斗胆将她扶住,便要叫她好生去睡。

谁知才要将她放平,云鬟猛地一抖,便睁开双眼,眸色冷暗之中,满是惊悸恐惧。

晓晴只以为是吓到了她,忙道:“主子,是我!”

云鬟眨了眨眼,才看清是她,忙却又左顾右盼,仿佛在找人一样。

晓晴道:“怎么了?”

云鬟没见到人,神情却并不见轻松,只揉揉眼睛问道:“几更了?”

晓晴道:“四更了,还不睡,也并没看书,是怎么样?明儿可还要早起呢。”

云鬟道:“明儿……明儿不用早起了。”

晓晴不懂这是何意,但见她神情恍惚,便自跪地为她除靴,只是要替她脱衣的时候,云鬟却不肯,只又打发她出来了。

次日早上,云鬟慢吞吞起身,双眼却熬红了,自给了一封书信,叫阿喜妥帖地送到刑部,给白尚书大人。

这所谓的书信,自然便是云鬟的辞呈,按理说本来是该她亲自递送给白樘的,然而……竟无法面对他。

索性就偷个懒,横竖已经是要辞了,就算他再怎么斥责自己无礼,见弃她,也都无所谓了罢。

吃了几口早饭,人在院子里踱了几步,又回去翻了几本书,多半都看过了。

时光不觉匆匆而过,中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却是季陶然。

两人相见了,季陶然劈头问道:“你怎么忽然就病了?”

云鬟道:“谁病了?”

季陶然道:“怎么部里都在说你病了,这几日去不得?”

他毕竟是验官,左右打量了片刻,道:“你的脸色发白,双眼里有血丝,且神思懒倦,应该是熬夜损了精神,又或者思虑过度,只是断不至于有什么大病的。”

云鬟奇道:“是谁说我病了?”因见季陶然竟绝口不提自己“递了辞呈”一事,心中纳闷,待要问,又有些犹疑。

季陶然道:“怪哉,我也不知是谁,总之整个部里都在传就是了,你可要留神,或许很快就会有人成群结队地来探望了。”

云鬟苦笑,两人又说几句,季陶然便留下吃了中饭,临去又道:“对了,关于阮磬蹊跷身死的案子,那陪伴的妓女曾说他每次都要服药,我近来总算找到了他所服用的药物……正追查是从何得来的。你可有什么发现?”

云鬟摇头:“并没有,辜负了清辉。”

季陶然道:“说来,清辉若知道你病了,只怕也要飞奔来看。不过想来他有些不得闲。近来他那表妹家里,有些不安生呢。”

云鬟道:“是顾翰林家?”

季陶然道:“正是。可被我说中了,因那柳纵厚退婚,弄得顾翰林家里灰头土脸,他们娘儿两个只怕有些不好过,吵嚷了几番,近几日,已经暂时回到白府居住了,只怕连尚书都要惊动。”

云鬟顿时便想起顾芍,道:“可惜了那位顾小姐。唉,只不过若不是柳纵厚先退亲,这顾翰林家里,只怕也难主动提出。”

柳纵厚的父亲是保宁侯,他的姑姑又是恒王妃,自己也是禁宫里的小统领,年青有为,却也算作是“家世显赫”了。

当初看中了顾翰林家里的顾芍,其实也只是因为看中了背后白樘的身份罢了。

如今出了事,柳纵厚自知白清辉知道后,便等同白樘也闻风,哪里还敢如何,索性主动退亲。

只如此一来,那顾翰林家里,有些眼皮子浅的,不知究竟,也并不非议柳纵厚,反说是顾芍母女如何。

因此这数日,两母女回了白府暂居,清辉因自忖此事跟自己有关,这两日也每每回府,抽空儿便安抚开解顾芍跟姑姑。

季陶然将所知告诉云鬟,便欲出府。

云鬟起身相送,晓晴在旁指点道:“季公子留神,这里积了一洼水,别踩进去。”

原来这厅外正台阶下面,不知为何凹进去一片儿,因这两日连阴雨,雨水存在里面儿,水平如镜,极容易一脚踩中。

季陶然谢过晓晴,下台阶而去,云鬟人在身后,见他的身影从那水泊上一掠而过,因那水泊极静,竟把他的影子也映的极为清楚。

云鬟正思忖顾芍之事,本不以为意,只回身的功夫,心底忽地也似有一幕场景掠过。

她站住脚,细细想了片刻,那一幕场景却并不是在别处,而是在骠骑将军府。

那日赵黼安排她跟顾芍暗中见面,张可繁引着顾芍来到兰堂,云鬟自觉同她说的甚是投契,因无意也对白樘跟清辉两人多有溢美之词。

当时顾芍起身,默然立在那琉璃屏风之前,半晌才回头笑着称是。

而此刻云鬟所想起来的,就是那会儿,顾芍对着琉璃屏风时的样子。

原本顾芍背对着,云鬟自看不到她的脸色,可她竟然看得清清楚楚,——却是从那铮亮的屏风之上倒映出来的!

那所见的一幕,却太过突兀,让她疑心不真。

因这种不踏实的惊悚之感,却也不敢贸然告诉季陶然或者清辉。

黄昏雨细细洒落。

是夜,又起了风。云鬟仍是心神不宁,打发了晓晴自睡,自己和衣而卧。

但一时哪里睡得着,听得窗外飒飒语声,云鬟无端想到几句——雨入空阶滴夜长,月行云外借孤光,独将心事步长廊,深锁重门飞不去,巫山何日……

蓦地打住。

眼神一暗,似想到什么,云鬟起身下地,推门而出。

风裹着夜雨吹来,云鬟浑然不离,一径来至书房。

晓晴只以为她今夜不会来书房,故而并未点灯。又因雨天,室内越发暗影憧憧。

幸而云鬟并非常人,在门口缓了一步,便慢慢摸黑来到桌边儿。

将放在抽屉里的火折子取出,点燃蜡烛,借着灯影看去。

果然见先前写得那一张,还在书桌上好端端放着。

她缓缓看去,纸上仍留着先前被她抓过的痕迹,这般清晰。

云鬟只看一眼,便猛地又抓了起来,毫不迟疑地放在蜡烛上。

烛火微微摇曳,火焰卷住纸笺,正在此时,门口一阵夜风扑了进来,竟把蜡烛陡然吹熄了。

云鬟诧异,皱眉又燃了火折子,正要去点蜡烛,便听得门口有人道:“我还当,你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饶是云鬟胆大,乍然听了这一句,手仍是一抖,那火折子便又熄灭了。

——该来的,终于来了。

这来者,自然正是赵黼。

云鬟本可以再将蜡烛点燃,可是想到他来了,竟连将火折子摇一摇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顾屏息而立,有些僵直。

赵黼缓步走了过来,他却到底不如云鬟的记忆清楚,且又不是常来她的书房,走了片刻,碰在椅子上,发出一声嗑动锐响。

赵黼也嘶了声,道:“黑漆漆地,是在做什么?”

云鬟悄然无语,顿了会儿,便欲走开。

谁知才一动,身后那人早贴上来,举手将她抱紧。

他是冒雨而来,身上竟有些潮润润,又有些沁凉。双臂却极牢固地抱住她,贴在颈间问道:“如何不说话?以为不开口我便找不到你了?”

云鬟不燃灯,本想不要看见他的脸,然而此刻听了这声音,却比看见了更可怕些。

竟有些无法自制地微微战栗。

赵黼察觉,便问道:“怎么,冷么?”

那火折子早不知跌到哪里去了,手探过来,握住她的双手,果然觉着有些冰。

黑暗中他俯首,将脸颊贴住,道:“你房里倒是灯火通明,怎么自个儿反而躲在这里?”

因听不到她回答,又轻轻笑道:“还不说话,是被猫儿叼走了舌头?”

不等她回答,他早就从后过来,难为他这般暗影之中,仍准确地亲在嘴上。

云鬟唇上有伤,被他一碰,便疼得抖了抖。

赵黼动作停住,“啊”了声,道:“几乎忘了。”然后在她下颌上轻轻一捏,道:“张口。”

云鬟尚未反应,他却又吻落下来,这一次,却并未用力,只是舌尖抵入,渐渐地搅出一团细细水声。

云鬟将窒息中,他方意犹未尽地停住。

又声音里半是带笑,道:“原来并没有丢,好端端地还在呢。”

竟难以按捺,赵黼在她颈间温存片刻,忽然问道:“对了,你方才仿佛在烧东西,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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