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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67)

这会儿,孩子们见她脸色蜡黄,嘴唇泛白,都懂事的不敢吵嚷。

狗儿娘又摸了摸小狗儿的头,道:“娘歇息会儿就好了,怎么先惊动了六爷,又惊动了凤哥儿?竟是要折我的寿呢。”说着歉意地看着云鬟笑了笑,又放眼扫去,却见赵六却不曾进门。

小狗儿低声道:“娘,我并没有出去乱说,是、是六哥哥不知怎么才知道了。”

云鬟正莫名间,狗儿娘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然而没来由怎好受人的恩,等娘好了,总要还给人家才对……你也不用守在家里了,就跟阿宝凤哥儿一块出去玩会子才好。”

说到这里,便又对凤哥儿道:“这屋子里有病气,你们年纪小,不好久待,这儿又腌臜,不是凤哥儿能留的,且快出去罢,等我好了……再留你们来耍。”

当下众孩童答应了,因出了门,却才见到赵六站在门首,口中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正百无聊赖地咬着,那狗尾草便一摇一晃地,越发透出几分不羁来。

云鬟扫了一眼,便低声问小狗儿道:“为什么你娘说受人的恩呢?”

小狗儿也低低说道:“早上六哥哥来,送了二两银子给我,叫给娘看病呢。”

云鬟越发瞠目结舌了,那边儿赵六也不知听见他两个说话不曾,待孩子们走到跟前儿,他也正要过来,却给妞妞跟小红两个拦住,一左一右,问长问短,十分亲昵。

赵六被两个女孩子围在中间,左顾右盼,待要推开,又不好下手,略觉窘迫,只好皱眉说道:“休要靠我太近了。”

女孩子们只笑嘻嘻地看他,赵六不耐烦起来,才要翻脸喝退,不料云鬟在旁瞧见,忍不住抿嘴一笑。

赵六一眼扫见,那本来要推人的手当空抓了几爪,却终于没有推落,竟给孩子们簇拥着去了。

一群人沿街而行,渐渐来至葫芦河畔,便嬉水的嬉水,捉鱼的捉鱼,阿宝是惯会游水的,因天热,便脱了衣裳下水摸鱼,有两个男孩子便跟着他一块儿玩耍。

露珠儿不免担忧,便站在河岸急得道:“别往深处去!”

阿宝扎了个猛子,又钻出水面,摸了摸脸上的水,笑道:“知道了!”幸而这两日不曾下雨,河水平静,并无激流。

云鬟正坐在树下看,忽地听身边赵六问道:“你怎么不下水去玩耍?你不会水么?”

云鬟抬头,却见他站在树边上,额前一缕头发荡了下来,而他一手撑着树,一条腿屈起来,脚尖点地,手中还擎着那支狗尾草,在手中兀自一摇一摆。

云鬟不理不答,只当此人不复存在。

赵六不以为意,仍是笑道:“你当真不会水?你瞧他们游的何其自在。”

云鬟见他又问起来,才转头道:“六爷只管问这个做什么?你又会不会?”

赵六咳嗽了声:“六爷……以后就会了。”

云鬟不觉哑然失笑,便摇了摇头。然而此地本是她清心消闲的好所在,猛然多了这样一个人,自然不复清净,云鬟便蜷起腿来,手托着腮看孩子们在水上玩耍。

所幸赵六识趣似的,也停口不语。

清风拂过绿柳,河面漾波,两人一个坐着,一个靠着树,两两无言,各怀心事。

忽地听阿宝笑呼了声,道:“快看!”

大家转头看去,却见小孩儿从水里冒出来,双手中竟握着一尾颇大的鱼,那鱼儿离水,拼命地扭动起来,阿宝人小手小,竟握不住,那鱼儿终于挣脱掌握,当空一跃,竟重跳进水中,游的无影无踪,众人大笑。

云鬟眼看这一幕,不知不觉中早忘了那各色忧烦,便也歪头望着,嫣然一笑。

下午之时,云鬟回到庄子,阿泽才回来相报今日的所见。

原来黄诚先去开棺验尸,怎奈因时隔将一年,天儿又热,尸身自然有些不成样子,因此竟无法明确辨认这究竟是否是王闫,只从衣物上看来,是他无疑。

那王闫的家人早就不愿开棺,如今见一无所获,顿时又是哭号连天的一番大闹。

黄诚回到县衙,洛川知县毛丙基因大热天地去掘看死尸,又惊又闷,心里不爽快,喝了一杯茶后,便说道:“好端端地却开什么棺?如今那王家的人还不依呢,再往上告,只怕我们就成了风箱里的老鼠,要两头受气的,何苦如此多事,且又讨不了好儿。”

黄诚道:“人命关天,总要问心无愧才当。”

毛丙基叹了口气,拍着他的肩膀道:“我也知道贤弟急欲结案的心思,只不过……如今现成儿的凶手不是已经在牢房里了么?”

黄诚摇了摇头,因低头又看那王闫一案中的各色卷宗,毛丙基见他一副“冥顽不灵”之态,只唉声叹气几回,便又静坐吃茶。

黄诚瞧了半晌,忽然说道:“我记得此时洛川的仵作姓李,如何并不是记录里这个邓某?”

毛丙基探头看了眼:“你说的那个,年前便自行辞去了。”

黄诚心中一动:“为何辞了?”

毛丙基道:“听说是其亲戚在别地发了财,故而请他们过去,若我记得不错,如今他早举家搬迁了。”

黄诚皱眉想了会子:“从去年秋斩到如今,洛川县内只这一个人手变动……毛大人不觉异样么?”

毛丙基微惊,继而勉强道:“这个,也是巧合罢了,难道就不兴人家撒手不干么?”

黄诚道:“只是这时间上未免太巧合了些,秋斩之后一个多月,这人便辞离而去……毛大人可知他所投靠的亲戚人在何处?”

毛丙基见他认真留意起来,虽然不愿,到底也不敢对着干,当下就传了洛川的三班衙役来,询问原先的邓仵作去了何方。

谁知众差人面面相觑,竟说不出个究竟,此时秦晨也跟在侧,便道:“你们也是的,好歹同僚一阵儿,怎么竟不知人搬去哪里?”

这洛川捕头跟他素来交好,当下也跟着道:“都好生想想!”

众人听了,不免又竭力想了会子,忽地有个捕快道:“是了,我记得当初我曾问过他一句……玩笑说以后若是不当差了,也可以去投靠他,起初他不肯说,被我催了几句,才说出是要去雍州的。”

这雍州却跟鄜州相距极远的,黄诚道:“去了雍州何处?”

那捕快自不知道,却是县衙的门子笑道:“老爷这话该问我,我是知道的。”

毛丙基喝道:“你既然知道,为何不早些说?”

门子道:“小人也是才想起来,原本也是小人无意中听见的,那日是邓仵作家的孩子过来,我听他口中说什么要去温县……还是文县的,小人竟不知这是个什么地方。”

黄诚闻讯,当下便立刻发了火签,写了公文,让秦晨亲自带两个捕快,立刻出发前往雍州文县,查找邓仵作。

鄜州往雍州一来一往,便是一天时间,再加上查找费时,因此秦晨等返回之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了。

秦晨风尘仆仆,进门却道:“大人,叫我累的如野狗一般,却是白忙一场!”

黄诚忙问如何,秦晨道:“人是找到了,不过恰好两个月前就病死了!”

黄诚大失所望,秦晨口渴难耐,忙喝了口水,又道:“不过也并不是一无所获,我因详细问了一番,原来这邓仵作的亲戚也并没发什么财,当初是姓邓的自己要阖家搬迁的,那邓家娘子还哭啼啼说什么当初她也不愿意背井离乡,只不过邓仵作坚持如此,好似不搬家就会大祸临头一般。”

黄诚才觉眼前复又亮了火光:“还有什么?”

秦晨道:“还有一件怪事,这邓家娘子说,仵作素来月俸不高,但离开鄜州后,竟拿了两锭五十两的银子出来。”

黄诚握拳,踌躇满志道:“好!”

秦晨因日夜兼程赶路,此刻累的瘫坐在椅子上,见状苦笑:“能得大人一声好,可知我把这条命都要搭上了?——大人你是怀疑这仵作跟王闫案有关?”

黄诚点了点头,对他道:“邓仵作不会无缘无故背井离乡,且又得意外之财,如今嫣红跟袁小姐都声称所见的是王闫,我并不信袁小姐临死之前所言仍是有假,她对王闫恨之入骨,若不是确信行凶者是王闫,绝不会留下这样的绝笔!所以我确信王闫未死,如今又加上邓仵作之事,当年必然是这样……”

——王闫被判死刑,然而他不甘这样就死,故而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只从仵作宁肯背井离乡之举看来,多半是威逼利诱等,逼迫邓仵作跟自己合谋。

邓仵作便替王闫找了一个替死鬼,以王家的财力势力,找来这样一个无名而肖像之人并不算困难,邓仵作便用李代桃僵之法,将两人掉了包,此后仵作验尸,自然又会违心地在案簿上写明是王闫无疑。

先前在袁家小楼,黄诚曾跟云鬟说此案有两个疑点:第一便是王闫生死之谜;第二便是密室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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