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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696)

季陶然想到他方才在谢府所说,当下屏息静听。

白樘道:“哦,殿下在哪里见过?可知是何人出手?”

赵黼摸了摸下颌,道:“若我说,是尚书的身边儿人,不知尚书可信这话?”

与此同时。

巽风同离火出了刑部后,正策马而行,才拐过刑部这一条街,忽然前方也来了一匹马。

巽风一眼看见来者何人,顿时勒住马儿。

原来这来者竟是云鬟,此刻也挽着缰绳,马上死死地盯着巽风。

巽风本要招呼,忽地见云鬟神色不对,便对离火道:“你且先去。”

离火听了,便打马先去一步。巽风问云鬟道:“怎么了?”

云鬟瞪了他片刻,从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扬手扔了过去。

巽风皱眉,抬手利落接在手中,低头看了眼道:“这个是……做什么?”

却见手中握着的,是一枚几乎被劈做两片的铜鱼符,看着似有几分眼熟。

云鬟道:“你不记得了?”

巽风又看了片刻,说道:“这个是季行验曾有之物。怎么?”

云鬟道:“上回在街头,是殿下将此物当作暗器扔给巽风,巽风给挡下了,可还记得?”

巽风一笑:“是了,是有此事,又如何?”

云鬟道:“上面的这道痕,从何而来?”

当初为了查杜云鹤身死之案子,云鬟季陶然赵黼三人同行,不期跟巽风相遇,不知怎地,赵黼忽然摘了季陶然的鱼符扔了出去,当时他还没头没脑地问了云鬟一句——“你看见了?”

云鬟当时并未留意,只是这一幕毕竟也记住了。

事后,因见季陶然仍戴着那鱼符,云鬟本能地觉着不祥,有一次便跟季陶然要了过来,自扔在抽屉里。

先前在谢府,赵黼说起昨夜发暗器杀死了恒王跟世子的神秘人之时,神色有些古怪。

赵黼虽未明说,云鬟心中忖度,思来想去,终于给她搜到了街头这一幕。

赵黼出手如电,巽风自也如疾风般,赵黼扔铜鱼,巽风挡开,只是眨眼的功夫,就算是武功高强之辈,几乎也看不清。

可云鬟若细心回思起来,自然不会错过……

当赵黼扔出铜鱼,巽风挥手一挡——而在巽风的手中,有一道很淡的白芒,一闪而过。

云鬟仔细再看,终于看清楚那是什么。

那是她最熟悉的一种凶器。

曾经前世夺走了季陶然性命的那一柄柳叶般的刀形。

怪不得,当时赵黼会那样相问,怪不得他的表情如此奇异。

他不肯直言告诉,只怕就是因为对云鬟而言,巽风是很不同的那个人。

但是偏偏是这个人……

街口上,两人各自驻马对视。

巽风见云鬟红着眼,不似平日一样,却不知究竟。

手指抚过那铜鱼,摸过上头那道刀痕,说道:“当时是殿下出手攻击,我并不知情才……这一道痕迹,是我的飞刀所留,怎么忽然又问起来?”

云鬟道:“昨夜巽风在哪里?”

巽风一愣,蓦地想到方才在刑部,赵黼也问了相似的话。巽风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云鬟不答,只道:“为什么偏偏是你?”

巽风不解,却见她瞪着自己,不似是看着向来熟识之人,反如看着一名仇敌般,满是震惊跟失望之色。

巽风满心疑虑,低声唤道:“阿鬟……”

云鬟甚是刺心,便道:“不要这样叫我!”一勒缰绳,转身打马急去。她身后不远处原本跟着有两名侍卫,见状忙也打马随之而去。

巽风本要将她拦住,但见如此,只得含惊带疑地作罢。

刑部之中。

听了赵黼的话,季陶然陡然色变,白樘皱眉问道:“殿下这是何意?我身边的何人?”

赵黼道:“便是昨日被尚书派回京内的人。”

锐利的目光从季陶然身上掠过,——所谓“隔行如隔山”,就如同季陶然会从死者身上的伤口判断出是凶器是什么,赵黼身为习武之人,也自会看得出暗器发射的手法。

前世季陶然被杀突然,赵黼却已经记住那杀人者的暗器手法,昨夜恒王父子殒命,赵黼便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再加上那日在街头,一招铜鱼试出了巽风。

就算没有巽风手中的飞刀现露,只凭着巽风那一招儿利落的手势,赵黼也自判断的八九不离十。

赵黼说罢,便直视白樘双眼,道:“尚书,莫非是在贼喊做贼,监守自盗么?”

白樘面不改色:“你指的,是巽风?”

赵黼道:“不然呢?”

白樘道:“我昨儿的确派了巽风暗中回京,只不过,是因为静王爷奉旨回京,我怕有失,便叫巽风随身护卫。你若是怀疑巽风,只问静王殿下便是。”

两人对视之中,季陶然忍不住道:“殿下可是怀疑巽风么?不会,巽风的暗器我是知道的,他并没有这种……”

赵黼道:“若有心预谋行刺,自然不会暴露本身所用的暗器。”

季陶然道:“可是……巽风从来对尚书忠心耿耿,绝不会做出这种阳奉阴违之举。”

赵黼道:“巽风不会阳奉阴违,那么若是听命行事呢?”

季陶然不敢再说。

白樘却也并不答腔,只是在赵黼说完之后,白樘起身出外,竟是将任浮生叫来,低低吩咐了几句,浮生领命而去。

白樘站在门首,半晌无言,背影看来凝重肃穆。

季陶然心惊,心中虽有疑惑,却不便插嘴。

这一夜,宫中。

内侍匆匆来至寝殿,道:“皇太孙在外求见陛下。”

皇帝皱起眉头,目光沉沉道:“这会儿他来做什么?”思索了会儿,道:“传。”

赵黼一路往内的时候,发现皇宫之中的禁军变动甚大,往日他所重用的那些亲随等几乎都不见了踪影,多数都是厉统领那边儿的脸。

来至寝宫门口,果然见殿前当值的也都更换了,且人数多了一倍。

里头一声“宣”,赵黼举步入内。

这寝殿他来过千百次,起初虽然也并不喜欢皇宫,但因殿内这个人是自己的“皇爷爷”,血缘相关,天伦之情,因此心中感受自也不同。

从没有一次如现在这般,每一步都如此沉重,如进森罗殿般冰冷。

这一切,都是因为上面坐着的那个人已经不同了。

赵黼距离皇帝有十几步远,便站住了。

皇帝斜靠在龙榻上,见他跪地行礼,淡声问道:“你如何入夜又来了?”

赵黼道:“黼儿心中有一个疑惑,若不能解开,只怕夜不能寐,故而贸然前来求见皇爷爷。”

皇帝道:“是什么疑惑?”

赵黼道:“先前皇爷爷交代我回京来料理恒王叛变之事,我只当是因为信任黼儿,故而委以重任,但为何皇爷爷竟让厉铭领了那样的手谕?”

皇帝道:“那又如何。你年轻冲动好杀,故而叫个人看着你,不让你作乱就是了。”

赵黼一字一顿道:“您先前,并不是如此的。”

皇帝淡淡道:“此一时,彼一时。”

赵黼笑了笑:“果然是此一时,彼一时,先前您都是百般维护我,当初太子谋乱,还故意调我离开,让我避嫌。但是这一次,却亲手送我回来,如此还不够,还故意设计,引我进圈套。”

皇帝侧目:“你说什么?”

赵黼道:“那杀死恒王跟赵涛的真凶,已经找到了,并不是我。”

皇帝皱眉,不置可否。

赵黼道:“皇爷爷大概是没想到罢,真凶居然会这么快被找到,既然如此已经治不了我的罪了,那还要再想什么别的法子?”

皇帝道:“大胆,你口口声声说真凶,真凶何在?”

赵黼道:“我本来怀疑是白樘身边儿的巽风,今日质问白樘……才知道不是。”

皇帝目光幽暗,并不言语。

当时赵黼一心怀疑巽风,季陶然却有不同看法,白樘在旁听着,若有所动。

他叫了任浮生来,便是吩咐召集天水阿泽,一同前去将巽风跟离火追回。

后来赵黼才知道,白樘的八卫之一离火,曾跟巽风学过暗器之术,两个人发射暗器的手法极为相似。

昨日巽风的确是回京来随侍静王左右,这点儿静王也证实了,巽风是陪着静王进了宫门的——他们在路上的时候,恒王正死在赵黼面前。

但是,离火却并不曾跟着行猎,而一直都在京内。

离火原本不肯招认,然而以白樘之能,任凭是铁石人也能问出言语来。

无奈之下,离火便供称了受命于皇帝,也跟厉统领一样接到旨意,伺机杀死恒王父子,嫁祸赵黼。

赵世听赵黼说罢,不见如何惊慌诧异,只轻声一笑:“好个白樘,朕叫他去查案子,他却查到朕的身上来了。”

赵黼道:“离火所说,是不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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