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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716)

此刻天色近黄昏,越是往北,越发冷了,风扬起沙尘,有些迷人的眼。

萧利天正安排夜晚宿头之类,忽地听得一声惨叫。

他猛地回头,浑身血液也似凝固了。

却见一道影子冲破车门,将车后的一名随从撞开,而他跃上马背,打马疾行!

第476章

赵黼伏低身子,策马狂奔。

先前他隐约听说这会儿是到了岷州,然而一直都被困在车中,故而竟分不清南北,只是凭着本能,往萧利天他们所行的相反方向而逃罢了。

因是在郊野,又近黄昏,路上更无其他行人。

身后却传来马蹄声响,自然是萧利天发现不妥,带人追了过来。

赵黼银牙紧咬,心中有种难以言说的悲凉。

他自己的身子是什么情形,赵黼其实也是知道的,那夜在宫中,几乎失了神魂,拼尽全力跟白樘一场恶战,的确是伤了内息,萧利天所说为他尽心调养的话,倒也不算是假。

不过,这药里,自然还有些能令人无法凝聚功力,甚至连简单的动作都无法的麻散等类。

前两天,赵黼一怒之下挥手打翻了萧利天的药碗,让萧利天受惊之余,却也无意中提醒了他。

故而从那日开始,萧利天便略加重了些剂量,便是生怕会无法控制住赵黼。

故而连日,赵黼也并不再乱动,免得又惊动萧利天,实则暗中调息运气,便是在找寻时机。

对萧利天来说,他虽极为珍视赵黼,却更加不敢小瞧他分毫,更吃不准他的性子。

虽说赵黼被大舜伤的至深,那夜又闹得天翻地覆,从此对皇帝赵世等自然恨之入骨,但就算如此,也不能就说明赵黼一定会对辽国心生“好感”。

果然,从跟他的对话之中,越发清楚。

先前本要继续喂药,又给赵黼三言两语打消了心思。

更因为跟他说了有关萧利海之事,自然也看出赵黼依稀有些怅然若感之意,萧利天便以为他也有些感念松动,不免放松了警惕。

没想到这人竟是这般倔性,又是这样能耐。

又惊又怒地盯着前方打马狂奔的人,萧利天却又暗中警叹。

不过……事到如今,萧利天倒是有些后悔起一件事来。

赵黼毕竟身体未曾恢复,方才那一番动作,几乎已经耗尽所积攒的微薄之力,只能凭着本能,紧紧地贴在马背上,才不曾被颠下去。

身后马蹄声却越来越近,是萧利天道:“黼儿!不要再徒劳无功了!”

赵黼本想骂回去,然而身上绵软无力,只得紧紧闭嘴,免得力气消失的更快。

但毕竟,手中握着的缰绳缓缓挣脱,正马儿一颠,赵黼来不及细想,整个人便往后跌了出去。

萧利天正赶到左近,见他毫无预兆仰身跌落,若如此落地,他又无功力护身,必然重伤。

萧利天毫无犹豫,大喝一声,叫紧随的侍卫们避退,自己飞身扑了过去。

他自空中从后将赵黼搂住,两人双双跌在地上,滚了开去。

几名侍从飞身掠下,忙来扶住,萧利天左臂锐痛,却顾不得,只推开从人,翻身起来查看赵黼的情形。

却见他虽然动弹不得,但幸而从头到脚并无伤损。

萧利天松了口气,俯身半跪,想要将他抱扶了起来。

赵黼摊手摊脚地仰面躺着,见萧利天如此,便深吸一口气,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萧利天一怔,俯首看他:“我要将你带回大辽,那才是你出身的地方。”

赵黼嘴角一动,像是个冷笑的模样。

萧利天看他满面倔强冷烈,便伸手在他脸上抚过,道:“黼儿,听话,至少我不会害你。”

赵黼只是定定地看着头顶天空,此刻夜幕降临,秋日的夜空,已有几颗极亮的星子,辉辉闪耀。

他两世为人,曾走过无数的地方,也曾见过无数地方的夜空。

但是此刻所见,却是至为冷冽空旷,迷惘陌生的一幕。

就算是被花启宗围困无法突围,伤重濒死的那时,心中却仍是有一丝不灭的希冀,因为那时候,云州王府还有爹娘在等他,因为那时候,那个让自己牵肠挂肚的人还未找到。

但是现在……

几只夜鸟自眼前划过,投入不远处的丛林。

赵黼的目光随之一动。

鸟倦知返,投林归巢,而他……要何去何从?天地虽大,此刻竟没有他的家了。

双眼一闭,几乎有泪坠下。

萧利天将他抱起,在侍从扶持之下,搭在马背上,仍是驮着回了马车。

这一场未成的逃逸,果然让萧利天越发谨慎相待。

赵黼也不肯再理他,纵然萧利天时常碎碎念说些大辽跟萧利海的事,赵黼也总是恍若未闻,安静的甚是反常。

僵持数日。这天,因距离京城甚远,追兵也未曾现身,入夜便歇息在岷州西池县郊的客栈之中。

萧利天亲扶着赵黼进房安歇,便听有两个住客道:“你听说了没有,京内出了大事,太子殿下……”

众人摇头叹息。

赵黼微微转头,虽无言语,脸色却变了。

萧利天忙加快几步,推他进房。

默然入内,赵黼靠坐榻上,转头向内。

萧利天知道他听见那住客议论,必然心中难过,却并不说破。

只拿了湿帕子,给赵黼擦了脸,又试了试他的脉息,一切如常。

外头侍从敲门,端了晚饭进来,低低道:“他们说,因大舜的太子殡天,故而朝廷有命,举国服丧,酒肉舞乐一概都要禁止。”

萧利天见果然都是些素菜米粥等物,并无荤腥。

因连日来赵黼服药,萧利天只喂他易于入口的汤粥等,此刻看了看白粥,又回头看了眼赵黼,见他仍是转着脸面对床内,因内外交煎,人清减了好些。

又如此憔悴沉默,比之先前那意气飞扬的少年,看着竟叫人忍不住有些心疼。

将桌子拖到床边,萧利天把赵黼扶起:“黼儿,你若是答应我不再使性,我便给你寻些酒来喝,如何?”

瞥一眼赵黼,却见他仍是漠然不闻。

萧利天端了碗,忽道:“我近来,其实也听说了一个消息,你要不要听?”

赵黼哪里肯理会他,头也不曾转一下。

萧利天自顾自说道:“听说大舜的皇帝,要以通敌的罪名,处斩谢府的人……”

赵黼一震,脱口道:“你说什么?”

萧利天见他果然开口,却偏不回答了,只自尝了一口粥,又搅着吹了两口,便端到他身前。

赵黼抬手要打落,对上萧利天的眼神,却又停了。

萧利天笑了笑,并不言语。

赵黼盯着他,终于将那粥接了过去,低头极快地喝光,把空碗一丢,道:“谢府怎么了?”

萧利天揣手道:“如果我说,赵世真的将谢府一门都抄斩了……”

话音未落,赵黼手在床褥上一握,整个人便从床上翻身跌于地。

萧利天虽是想看他的反应,却不料竟是如此,忙上前扶住。

谁知赵黼反手,迅如闪电,准确地正掐在萧利天颈间。

萧利天毛骨悚然:“你……”

喉头一疼,竟说不出话来,眼中禁不住透出惊怒之色。

他千方百计地防范警觉,却不料仍是防不胜防。

若赵黼此刻捏下去,只怕就此魂断。

门外的侍从听见动静,推开门进来,乍见这情形,忙欲上前抢救。

萧利天嘶声道:“住手!”

近卫们止步,虽不敢轻举妄动,却仍虎视眈眈盯着赵黼,萧利天挣扎道:“出去!都出去!”

众人无法,只得勉强退出。

房门关上,室内,萧利天对上赵黼带着杀意的眼神,也不顾喉骨疼痛非常,便道:“我、我当你是至亲,待你一片真心,你竟然……”

赵黼不等说完,微微用力道:“谢凤怎么样了?”

萧利天道:“她无碍!”

赵黼道:“你骗我!”

深看萧利天的双眼,赵黼咬牙道:“上回,我明明曾听过她跟我说话,并不是我的幻觉,我听见了……说!她到底如何了!”

萧利天心头转念,忽地说道:“好,我跟你说实话,当时谢凤的确在……”

赵黼手微微一抖,萧利天知道在这个关窍里,他必然不敢下死手,趁此机会,即刻出手,握住赵黼的手腕,用力翻身而起!

赵黼毕竟身虚的人,又瞬间失神,不免被他制住。

却仍问道:“她人呢?”

萧利天虽脱了性命之忧,心仍是惊跳不已,便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赵黼道:“我想知道她如何!”

萧利天道:“你再多问,也只是枉然,她根本就……”

赵黼道:“就怎么样?”

萧利天道:“她根本就不肯为你着想,我劝她陪着你同行,她却执意不肯。这种狠心绝情的女子,有什么值得你惦念的?”

赵黼想起些模模糊糊的片段,便先压下此情:“那,皇帝为什么要对谢府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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