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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763)

崔老夫人目瞪口呆。

云鬟更不多理,亦不多看一眼,只对崔印道:“我是奉上谕来跟侯爷公子见上一面儿,既然不便,我且先告退了。”向崔印行了一礼,目不斜视地往外而去。

云鬟见崔老夫人如此搅扰,心想此刻再见崔承,岂不是令他于老夫人跟前更加不讨喜?因此便只不见。

崔老夫人眼睁睁地看着,眼前阵阵发黑:“你、你这……”手死死地抓着龙头拐,待要吩咐人将她拦下,却因云鬟那句“上谕”心生忌惮。

迟疑中,云鬟已经走过身边儿,罗氏呆呆地看着,此刻眼圈已经红了。

崔印忙对崔老夫人行礼道:“宫中使者尚在,我送一送。”不等老夫人答话,已经抢出了书房。

那边儿云鬟才出二门,身后崔印追了上来,叫道:“鬟儿!”

云鬟眼睛一眨,方才止步。

崔印道:“鬟儿,老夫人的话,你……”

云鬟垂眸:“我并不会在意,毕竟早就不当自己是这府的人了,他人说什么,于我毫无干系。”

崔印怔怔。

云鬟又道:“侯爷也不必惦记,毕竟,其实老夫人有一句是对的,如今祸福尚且不知,虽然圣上并不追究我的罪责,可也……未必真是一件好事,侯府同我从此一刀两断,是最好的选择。”

先前赵世的话里已经透出了一宗意思——崔云鬟的命,是跟赵黼系在一块儿的,且若是赵世撑不过去将死,而赵黼未曾回京,便要云鬟陪葬。

所以顺势跟崔府斩断,倒也是明智之举。

云鬟说罢,将袍子轻轻撩起,跪在地上,伏身磕了两个头,还要再嗑,却给崔印拉住:“你这是做什么!”

云鬟道:“怕以后无法了,索性尽一尽心意。”

第503章

她本是雪肤无瑕,方才磕的甚是用力,额头青红一片。

崔印生生看着:“痴儿……”

云鬟本已经下了狠心,听崔印如此一句,眼中不由酸涩难忍,在泪将涌出之前,她倒退一步,道:“只求照料好承儿。我去了。”

崔印才要拉住她的衣袖,便听身后脚步声乱做一团,有人来到:“老夫人晕过去了,侯爷快去看一看。”

原来先前崔老夫人听说云鬟来到,正一腔恶气无法发泄,便命人来传她,可却又等不及,便亲自来到。

谁知来不及作威作福,便给云鬟淡淡冷冷的三两句堵住,偏偏这会子竟又拿不出“家法”“贤孝”那些来压制人,眼睁睁地看着云鬟去后,越想越气,一口气上不来,竟晕厥过去。

崔印一怔之间,云鬟转身已去。

且说云鬟不理会侯府内如何,一径出了府门。

门口,那些小厮仆人们,因不知里头怎么样了,正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忽地见她从内出来,才忙都站住相看。

云鬟出门口,却陡然止步,微微抬眸将在场众人扫了一眼。

这些人因知道“谢凤”是府中素来不大受宠的“云鬟姑娘”,向来又知道老夫人的心意,除了些许有几分良心的外,便都用一种看热闹的戏谑眼神,明里暗里打量。

谁知此刻,见云鬟抬眸冷冷地看来……众人被那目光掠到,无不觉着心头发寒,竟无法跟她对视,原先那轻蔑慢待之心,早吓得飞到爪哇国去了。

自从离开京中,几乎即刻就进了衙门为典史,一路破案查狱,后来更进了刑部,随白樘的手底下行事。

这种历练之下,虽然云鬟并不自知,但身上早染了一种正直清正、肃杀决断之气。

——正是原先身在闺中,她极柔弱无能为力的时候,远远地仰视白樘所感知到的气息。

这会儿她并不知道,在她自个儿的身上,无形中也养就威严,隐隐地有了那股凛然气势。

尤其是那些宵小无知者,心中有私者,就如老鼠见到猫儿似的,面对她,却会有一种天生的畏怯敬怕之感。

此刻面对云鬟,崔侯府这些下人们虽知道就是昔日的“嫡小姐”,然而被她扫视,却禁不住个个悚惧低头,惶然胆战,畏缩后退。

云鬟淡扫一眼,冷然自去。

虽然宫奴示意她该回宫去了,然云鬟因惦记府内众人,便又特回了谢府一趟。

原先因她的身份曝露,云鬟从监察院大牢回到宫中,无暇出来查看……只是暗中自忖,若是府中的人得知消息,或者畏祸,或者有别的轻慢想法,走了亦是有的。

故而云鬟怕府中冷清,便想趁此机会回来,叫晓晴索性离开京中,返回南边儿去,更免得以后再生事端的时候牵连入内。

谁知回到谢府,却发现府中众人竟然都在。

不管是外头的老门公,小厮,里头的粗使丫头,厨娘们,竟全数都在,比平日里仔细约束都来的整齐,见她回来,惊喜交加,都忙行礼。

晓晴从里头飞跑出来,两只眼睛已哭的红肿,看不出本来面目。

也不顾体统,众目睽睽下,用力一把将人抱紧,放声大哭起来。

其他众婢女婆子们,不由也落下泪来。

云鬟安抚几句,拉了晓晴入内,道:“我好端端地在,又哭什么?”

晓晴抽泣道:“可知先前人在牢里,后来又进了深宫,外头的传言一天一个样儿,说什么的都有……”却忙又打住,不肯细细告诉。免得云鬟听了不受用。

原来这几日,京内的流言飞舞,甚嚣尘上。

一个女子竟成为刑部主事,且屡破奇案,真是旷古绝今的一件大奇事。且又近年下,那有的没的,真真假假的,凭空臆测的,一涌而出。

有人说“谢凤”因得罪了皇帝,已经被悄悄地处置了,所以从未露面。

也有人说因皇帝喜欢,所以收在宫内,囚为禁脔。

还有人说她仍在监察院大牢里受尽各种酷刑的……

除了这些,更有一种离奇说法,传说是刑部尚书白樘,拼死在朝堂上力保云鬟,甚至不惜以丢官罢职为代价。

而且这其中,却藏有一种不为人知的隐秘。

晓晴等又不知真相,被那些传言唬的够呛。晓晴哽咽道:“多亏、先前白尚书叫我们安心守着等候,季大人又来过几回,不然的话……”

云鬟见她果然吓呆了,安抚了两句,便道:“圣上是个明君,不会为难我。只是大概我仍要在宫内多住些时日,这是好事。不必担心。唯有一件,我在宫内妥当,却只挂心你们在外头,待会儿我去后,你便打发了众人,多给他们发些银两,然后你便收拾细软,自回南边儿去。”

晓晴愣愣:“回南边?如果真的无碍,为何要打发了我们?”

云鬟道:“只是为了让我安心罢了。你且听话。”

晓晴睁大双眼,看了云鬟半晌,终于擦了擦泪,低头默默说道:“我明白了,我听姑娘的就是了。”

云鬟见她答应的有些仓促,正要再叮嘱几句,外头道:“季大人、白大人来了。”

自从云鬟入了监察院,众相识相交里,季陶然同清辉两个最为不同,自然尤其焦心,两人各行其是,不停为之奔走。

那日朝堂上群臣求情,一来是因云鬟昔日破案之故,夏朗俊跟隋超自不必提,杨御史感念她寿包案解困,至于苏学士,则是昔日邱老先生的门生——正是会稽戒珠寺案中涉及的那位;小林国公的夫人袁锦,却是鄜州里恶鬼索命案袁先生的女儿……这许多人念及旧情,自然非同小可。

二来,其他的臣子,却曾被人说动过,除了夏朗俊相识的,也有季陶然,白清辉,张振等的交好,早就被他们游说劝过,有人本不敢涉足,然而朝堂上见白樘带头,自然就一呼百应起来,才形成那种仿佛“众志成城”似的场面,让赵世也为之动容。

晓晴见他们来到,知道有事商议,借口备茶退了出来。

因皇帝只给了两个时辰,如今眼见将到了回宫的时间,云鬟便长话短说,将今时今日的情形,报喜不报忧地说了一遍,省得他们再为自己操心。

百忙中,又想起一件儿,却正是顾芍跟可繁那情形,然而见清辉并没什么似的,云鬟心头顾忌,便也未曾提起。

季陶然亲眼见了她,安心不少,不禁叹道:“你在宫内倒也好,至少听见的是非要少些。”

清辉咳嗽了声,引开话题:“近来我觉着朝廷内的氛围有些古怪,就算你在宫内,也自当留心。”

这话季陶然也才是第一次听见,因问道:“你说什么古怪?”

云鬟也望着清辉,清辉道:“我说不上来,只是觉着眼前的局面,仿佛……就如同此刻的天色,阴沉沉地,叫人不受用,不过有道是物极必反,想来至于最阴闷无法解开的地步,反而会晴光乍现。”

季陶然道:“你的话越发深奥了,我并不懂。”

清辉想了想,便道:“只说一件小的,今日你我来的路上,看见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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