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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85)

白樘心底想起在墙外听见的那句“死人又怎么样,我不曾害他,他也不会害我”,这才知道原来两人是因此说起来的。

白樘几乎不知如何回答,又想了想,才道:“是小子无知者无畏罢了。”

严大淼笑道:“这般说,却是小觑了这孩子了,是了,先前说他看出了尸首太阳穴里的银针,听闻你也在场,可否愿意同老夫细说一番?”

白樘见问的仔细,自不能搪塞,果然便把经过细致,以及后来他问起清辉此事清辉的回答等,一一说明。

白樘说罢,便道:“后来我因寻思,只怕是因他人小个儿矮,故而才留意到那细微伤处……也就罢了。”

严大淼眼底却透出若有所思之色,半晌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白樘问道:“先生何故叹息?”

严大淼思忖说道:“我心头有个猜测,只令郎不在跟前儿,改日得闲……或许可以试一试他。”

白樘心中狐疑,严大淼忽地又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般道:“罢了,纵然试出来又能如何?他可是白家的子孙,难不成还能……”

白樘不明其意,严大淼已回过神来,便对白樘道:“好了,拦着白大人说了这许久的话,只怕你也烦了,且请自去罢。”

白樘便问道:“先生方才一句,是何意?”他原来在墙外,也听见严大淼叹什么“可惜”之类,似话中有话。

严大淼一笑:“并没什么,只是……令郎天资过人,万中无一……老夫是以惊叹罢了,然而有白四爷的教导,将来自然不愁为国之栋梁,就很不必老夫操心了。”

白樘还待要问,严大淼忽地目光一动,看向行验所门口处,说道:“那是何人?”

白樘随之回头,却也怔了怔,原来竟是刑部的一员差人,并一个行验所的仵作,领着两个人进了门来,来者之中,当前一人竟是个中年美妇,通体素服,正是死去蒋统领的夫人。

白樘便低声同严大淼说了,严大淼不以为意,淡淡道:“她一个妇道人家,竟敢来此处,倒也难得,此事不与我相干,白大人,改日再会。”袁大淼说着,拱手作别而去。

袁大淼离去之后,白樘因觉此地不宜久留,何况清辉还在等候,他正也要离开,不防蒋夫人已经走到近前,因见他也在,不免也有些意外。

两下见了,白樘便道:“蒋夫人因何来此处?”

蒋夫人道:“只因案件已了,要接……亡夫……好行安葬事宜。”

白樘点头,那公差早停了步,只有仵作引着蒋夫人进内,道:“是这边了,夫人认一认,无误就叫人抬了出去。”

白樘站在门口相看,却见蒋夫人轻挪步子,来到那尸首旁边,她静静地看了尸首片刻,面上流露出似怅然似伤感的神色,继而微微昂首道:“并无差错。”

那验官见答应了,便去叫人来将尸首送出。

蒋夫人又凝视片刻,抬头时见白樘站在门口,她方一怔,继而笑笑,便走了出来,因拿着帕子轻轻一拭眼角,道:“还不曾谢过白侍郎,多亏你明察秋毫,才能让亡夫沉冤得雪。他在泉下也必然瞑目了。”说着,便想着白樘屈膝行礼。

白樘道:“不必多礼,这不过是我分内之事罢了。”

蒋夫人回头看一眼屋内,又道:“只是造化弄人,没想到他……最后竟丧于妇人之手。”

白樘听得这句,察言观色,见蒋夫人嘴角微挑,看着似一抹苦笑,又或许……是讥诮之意?

两人说了这几句,白樘便自先出来,去门上找清辉,还未到门口之时,就见清辉跟一个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儿站在一块儿说话。

白樘从未见过此子,见生得倒是清秀非常,打扮的也甚是体面,更想不通是刑部哪个的公子。

这会儿清辉见白樘到了跟前儿,便转身道:“父亲。”

清辉对面那孩子见了白樘,却天生畏惧似的,便后退两步,低下头去。

白樘扫了一眼:“这是?”

男孩儿只不做声,清辉道:“父亲,这是蒋勋。”

白樘听到一个“蒋”字,不由扬眉,又往外看了眼,见蒋府的马车停在门口不远处。

此刻蒋勋因诺诺道:“我、我要回去了……”

清辉道:“你且去罢。”

蒋勋又瞧他一眼,才自转身跑到马车旁边,一个老仆人把他抱上车去。

白樘正要带清辉离开,便见蒋夫人从里头出来,因见了他父子两个,便远远儿地行了个礼,才自上车。

这边儿白樘抱着清辉上马,因问道:“蒋勋因何竟在外头?”

清辉道:“他说是夫人带他来的,不知何故又不许他入内了,只叫他在外等候。”

白樘自顾自心中想事情,不料清辉又道:“蒋勋说,过两日,夫人要带他出城去山庄里避暑。”

白樘低头看他,两个孩子不过才相遇罢了,这蒋小公子竟肯同清辉说这许多?白樘迟疑了会儿,才问:“他……可还说什么了?”

清辉并不看他,想了想,便说:“蒋勋还说,是宋姨娘串通奸夫害死了他父亲,还说他母亲很可怜。”

白樘微震:这蒋夫人倒是毫无避忌……竟同自己的幼子尽说这些。

清辉面无表情地说完这句,又问道:“父亲,果然这两个人是真凶么?”

白樘“嗯”了声,心中却想到其他之事,清辉见他沉默,便回头看他一眼,却也懂事的不曾再开口打扰。

蒋府之案尘埃落定后,白樘得知,正如清辉所说,蒋夫人安葬亡夫之后,便带了蒋勋出城去庄子上避暑,半月方回。

这一日,白樘便对清辉道:“那蒋勋同你颇为投契,他又新没了父亲,你何不邀他来府上一块儿相处玩耍?”

白樘因极少理会清辉之事,因此清辉听了,微微惊愕之余,却也十分乖顺地答应了,果然派了人去蒋府相请……下午之时,蒋府才来人,说是小公子明日会过府。

次日,那蒋勋果然如约前来,清辉从来不擅长同孩童一块儿玩耍,家中的几个小孩儿虽时常聚在一块儿,独他总是冷冷地独坐一隅,因此虽按照父亲所说请了蒋勋来,却不知如何招待,只留蒋勋在小书房内,下棋看书罢了。

倒是蒋勋十分快活,便把在山庄内的种种趣事说给清辉,清辉也只时不时地答几声罢了,难得蒋勋并不觉得被冷落,兀自十分喜欢。

如此到了正午时候,白樘却难得地回来了,竟来到书房相见两人,蒋勋因玩耍了一上午,正高兴着,见了白樘,畏惧便少了些。

白樘同他略说了几句,便问起在山庄内的事来,蒋勋正愁没有人听,便又说了几件趣事,清辉坐在旁边,却时不时地看白樘,脸上微有异色。

半晌,白樘因说:“先前清辉说你们去了庄上避暑,他还甚是担心你呢,这样他也放心了。”

清辉听到这里,眼底便透出几分疑惑来。

蒋勋却感激地看他一眼,白樘又道:“幸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如今那对恶人已在狱中待斩,哼,他们竟用那种歹毒法子害人……”白樘说到这里,忽地停口,又看蒋勋问:“是了,我是不是不便提此事?毕竟你大概是不知道的……”

蒋勋忙摇头:“不打紧的,母亲都同我说了。”

白清辉听到这里,双眸微微睁大,却并未出声,而白樘继续问蒋勋道:“此话是真?”

蒋勋点了点头,小声答:“是。”

白樘问道:“你果然连他们如何毒害都知道了?”

蒋勋脸色有些黯然,却仍是一点头,白樘道:“是了,你母亲是什么时候对你说起此事的?”

蒋勋虽然有些意外,可白樘跟他说了这许久,加上他小孩儿家毫无心机,略一想,便说:“就是在那天出事之后……”

白樘双眸微微眯起:“你是说,就是那日案发……”

蒋勋道:“嗯,是那天……”才说到这里,便听见白清辉道:“蒋勋。”

方才自打白樘来到,清辉便一言不发,直到如今猛然发声,蒋勋吓了一跳,当即停口看他。

白樘不由也看向清辉,却见清辉脸色冷冷地,对蒋勋说道:“你该家去了。”

蒋勋大为意外,呆呆地看着清辉,竟不知玩得好好的,如何立刻要他走,清辉皱眉道:“你没听见么?”

蒋勋见他如此,眼圈儿便飞快地红了,怯生生问道:“我、我做错了什么?”

清辉见他委委屈屈地要掉泪,他便微微一叹,竟走到蒋勋跟前儿,便握住他的手,道:“别说了,我送你出去。”

蒋勋见他主动来握着自己的手,心里才好过了些,当即果然不做声了,只对白樘道:“白大人,我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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