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闺中记(95)

因时候晚了,陈叔便给秦晨收拾了客房,让他在客房中暂且对付一夜。

秦晨生性不羁,又因吃了酒,玩闹半夜十分尽兴,也有些累倦,当下并没推让,也自去歇息。

林奶娘跟小丫头们便自伺候云鬟盥漱歇息,正露珠儿捧了水进来,笑道:“还好秦捕头没回城去,地上已经下白了一层呢。”

林奶娘听了,便低低哼道:“很该让他回去才对,吃的醉醺醺的,看不把他跌到沟里去。”

露珠儿忽然想起放炮竹之事,因笑道:“嬷嬷怎么这样说,方才还多亏了秦捕头呢,不然那火就撞到嬷嬷身上,还指不定怎么样呢。”

林奶娘啐道:“小猴嘴,偏你记得清楚?难道我自己不能躲么?非要用得着他?何况,若不是他一味胡闹,又怎么会差点弄出事来?”

露珠儿知道林奶娘向来不喜秦晨,便同晓晴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便笑着出去了,剩下林奶娘兀自不悦,又嘀咕了两声才罢。

此刻云鬟已有些困意,本来想跟林奶娘说一说正经事,不过看她仿佛有些恼意,且自己又倦了,便想改日再说也使得,当下便自上了床歇息。

过了子时,外头的风愈发大了些,云鬟起初还听着风拍窗扇,以及外间露珠儿翻身的声响,隐隐地,又有村庄城内零星爆竹的声响,并谁家的狗子又吠了两声。

渐渐地所有都尘埃落定,隐隐似听见雪密密绵绵地下着,清幽宁静。

云鬟心中虽倦怠,然而想着昔日在素闲庄内的童稚时光,不由莞尔,忽地想到以后便要离开此处,只怕再也不会回来了,心头不由怅然。

而今夜众人齐聚,这般热闹单纯的场景,阿宝,小狗儿,秦晨等……以后也不会再见到,那一张张灿烂笑脸从眼前一一浮现……她心底竟生出一股极眷恋不舍之意。

或许是今夜所经历的时光实在太过完美无瑕,因此竟让云鬟有一种极满足之感,想要牢牢抓住,不肯舍弃,最好永远驻留此刻。

可她却又知道,自己必定要离开,一定要经过这些。

避居江南,自然并非最好的法子,然而却是最直截了当的一了百了的法子,除此之外,她别无选择。

或许能拥有如今夜一样的记忆,已经是上天的恩赐罢了。

欢喜跟伤感交织,云鬟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香梦沉酣之时,忽地听见“啪嗒啪嗒”的细微声响,仿佛在耳畔。

云鬟起初不知如何,后来模模糊糊中,便以为是风吹着雪打在窗扇罢了,谁知过了片刻,那声音仍是有条不紊地响着。

云鬟这才睁开双眼,却见室内黑漆漆地,桌上灯影模糊,静静悄悄,她本想叫露珠儿去看看到底如何,却又懒怠叫。

正打着哈欠发懵中,又听那声音响起,这回听的明白,果然是从窗扇上来。

云鬟揉了揉眼,下地拖了鞋,便来到窗边儿,轻轻地打开窗户,往外看去。

一股极爽快的冷意沁然涌入,云鬟打了个寒战,她因睡得懵懂,不知此刻是几时了,但外头却仍是一片微浓的蓝黑之色,只因下了半宿的雪,所有屋顶地面便都白茫茫地,那雪也映着淡淡地暗蓝,虽不曾破晓,却已经隐见琉璃世界的大好景致。

云鬟不想所见竟是如此,又惊又且喜欢,那瞌睡才退去几分,忙又定睛看去,却又惊见眼前,依稀有一道人影,靠在檐下柱子上站着。

虽一时看不清容颜,但在这欲晓的晨曦之中,双眸却烁烁地,有星辰之色。

云鬟呆住,刹那竟以为自己尚在梦中。

第55章

青苍寒天,雪落如尘,这少年似是从雪中来,通身清寒凛凛。

云鬟几乎被那种似曾相识的眸色迷惑,待看清是此人,便道:“你……”

这会儿赵六已经走到窗户前,他手中捏着一团雪,另有几个小小地雪珠子,而在窗外地上,也零零落落散着几粒雪珠儿,原来方才那一阵阵地轻响,是他以雪珠掷落窗扇而起。

云鬟心底蓦地想起秦晨的话:“……那小六爷,似是回了云州……”

如何他竟出现在此时此地?

赵六见云鬟欲言又止,便凑前笑了一笑,眼中光芒闪烁,从清冷之中翻出几分暖意。

云鬟抬头呆望,忽看见他发端竟有些苍苍雪色,竟是没化开的雪,底下隐隐又晶莹有光,仿佛是雪化成水,复结了冰。

彼此相看,云鬟只是惊了,赵六见她不说话,便笑道:“怎么了,你不认得六爷了不成?”

云鬟暗中平复心绪:“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

赵六道:“回云州了么?又是姓秦的跟你说的?我昨儿晚上才赶回来了。”

云鬟问:“回来是有急事?”

赵六笑道:“是有急事,急着带你去看看。”

云鬟不解这话,赵六对上她微圆的双眸,便道:“你快出来,六爷带你出去个好地方。”

云鬟禁不住吸了口冷气儿:“你说什么?”

赵六见她后退一步,打量她身上散散披着一件儿白狐毛的淡粉色锦缎披风,他便一笑,把手心的雪球捏碎,往身后一扔。

云鬟正不知所以,赵六竟探身过来,一把攥住云鬟的手腕,继而抄手在腰间一抱,两下儿齐齐用力,竟轻轻地将她从内抱了出来。

云鬟哪里想到竟会如此,还未来得及说话,赵六已轻声笑道:“别怕,六爷又不是要把你卖了,何况有人跟着你呢。”

云鬟愣了愣,便板着脸冷冷说道:“又来胡闹了?放我下来。”手在他身上一推,扎挣着要下地。

赵六道:“嘘,惊动了人就不好了。”

云鬟皱眉道:“你也知道不好?还不放我下来?我就要叫人了。”

赵六见她如此,便笑道:“好好好,我怕了你了,听你的如何?”

云鬟白了他一眼,正要下地,不料赵六抬手,便压在她的唇上。云鬟只觉得他的手奇凉无比,竟如冰雪一般,顿时冷的打了个寒颤,赵六趁机紧跑进步,纵身一跃,过了院墙。

云鬟睁大双眸,只觉得身子腾云驾雾般,头发丝也随之飞起,待反应过来之时,赵六已经飞也似的过了游廊。

云鬟心底不由怕了起来,是别人倒也罢了,偏偏是这个人,眼见他越走越远,庄内竟无人知晓似的,她急得张嘴,便咬在赵六的手上。

赵六吃痛,却并不放手,只笑说:“你想是饿了,饥不择食,连六爷也敢咬?”

云鬟起初不敢下死力咬去,因听他这样轻描淡写,便狠心咬落,这回仿佛是咬破了,齿间一股咸腥气息,骇的她忙送开口,想吐却又没处吐。

这会儿赵六早已经出了素闲庄,因唿哨一声,便听得嘚嘚地马蹄声响,是他的坐骑从柳树下跑了来,赵六飞身而上,左手将她揽在怀中,右手握着缰绳,打马急奔。

云鬟忙先抬手去擦嘴,手背上果然一道醒目的血渍。

云鬟见了,呕心之极,然而此刻人在马上,被赵六抱着,一时竟不知先要在意哪一点儿好,究竟是被突然掳出庄子,还是咬了一嘴他的血?

此刻冷风飒飒,吹起些清雪,丝丝地落在头脸上,赵六吩咐道:“把帽兜戴上。”

因已经出了素闲庄,再如何也是无济于事,云鬟反冷静下来,道:“你到底又要闹什么?”

赵六见她并不着急,便笑说:“好阿鬟,六爷向你打保票,你随我去了,必然不会后悔。”

云鬟冷笑了声,自伸出手来,便把帽兜拉起来,半遮住脸,赵六道:“你可不要乱动,掉下去被马儿踩了可不是好玩的。”

云鬟只当没听见的,因风着实冷,马上又颠,她便缩起身子,只不看不听罢了。

且说赵六不由分说,竟带了云鬟出庄而去,正经过廊下之时,客房中秦晨开门出来,疑惑地抬眼看去,看了会儿,便迈步要追上。

不料才一动,就见巽风不疾不徐地过来,秦晨见了他,便忙道:“风兄弟,方才我看见……”

巽风微微一笑道:“秦捕头不必惊慌,我已知道了,此事我来料理便是,秦捕头且回去歇息罢了。”

秦晨道:“你知道了?可是……凤哥儿她……”

秦晨本觉着,云鬟明明有些忌惮赵六,何况这天不亮的时分就跑出去,分明也非她素日的性情所为,必然又是那小六子胡闹,很该拦住他才是。

巽风却缓声道:“秦捕头放心,此事无碍,等凤哥儿回来你便知道了。”

秦晨一头雾水,却也是信他的,只得迟疑说道:“那、那好罢……可万万别出事儿呢。”

巽风点头,便往外而去,秦晨眼睁睁见他走到墙边儿,竟不见他如何,脚尖轻点地面儿,整个人如风如烟似的拔地而起,顷刻便悄无声息地消失眼前了。

秦晨目瞪口呆,半晌啧啧道:“高手便是高手,这名字都没起错,怪道叫阿风呢,罢了,有风兄弟这样高手跟着,我就不必闲操心了。”当下便仍回了客房,闷头大睡去了。

上一篇:沉舟 下一篇:妾本无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