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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97)

云鬟皱眉看赵六道:“你怎么……”

赵六把她拉到菩萨跟前儿:“好生想想,求菩萨许你什么愿,可不许乱想乱说,会应验的。”

云鬟盯了他半晌,道:“是你的,我不要。”

赵六道:“什么你的我的……”

那主持僧笑道:“两位施主是一块儿来的,菩萨自然明白,不拘是谁,都会一样庇佑的。”说着,就把香递给云鬟。

云鬟只得接了过来,看看僧人,又看看赵六,无奈上前,抬头望着那慈眉善目的菩萨,便缓缓跪了下去。

这会儿,大殿内万籁俱寂,云鬟举着香,闭上双眸之时,听见外头风吹雪,撒在窗户上,而殿后有众僧人早课,念诵声隐隐传来。

半晌,云鬟磕了头,将香放进炉内,主持僧一声磬响,嗡嗡然,清音响亮。

这会儿赵六才也上了香,主持僧便问道:“不知这位小施主是何人?”

赵六道:“这是素闲庄上的小主人,京城内崔侯府的小姐,小名叫凤哥儿的。”

主持僧惊道:“阿弥陀佛,原来是崔侯爷的小姐?先前侯爷来了寺内,因见本寺有些窄陋,还布施了好些银子,又叫把梵钟好生维护起来呢,是了……小姐的身体可安康了?”

云鬟奇道:“师傅怎么知道我病了?”

主持僧笑道:“是侯爷说的,侯爷还替小姐求了个平安符呢。”上前到那佛前脚下的托盘中,取了一枚符出来,道:“因要在佛前供足九天,本托了本寺僧人想送去的。”

云鬟心头微震,全想不到竟有此事——小侯爷也从不曾提过,一时只顾低头怔怔地看那平安符。

赵六笑道:“崔侯爷倒是有几分心的。”

主持僧又点头道:“侯爷确是有心的,又因先夫人登仙之事,还特意安放了灵牌位在寺内,又叫本寺僧人,逢年过节以及忌日,都要为谢夫人念诵经文呢。”

云鬟听了这话,越发震动:“当真?”

主持僧见她问,便索性带他们从偏殿往后,到了侧面殿阁之中,果然见阁子内供奉着谢氏的灵主牌,前面香烟袅袅,也有各色果品供着。

云鬟一见,情不自禁,那眼泪便流了下来,当下上前,又拜了两拜,磕头上香。

赵六见她如此,便掏出汗斤给她拭泪,云鬟推开他,然而此刻也顾不得跟他计较别的了,心底百感交集,只顾望着那牌位掉泪而已。

赵六便拉了她出来,因说道:“你且听话,今儿是年初一,可不许乱哭,要吉利些。”硬是把汗斤凑过来,粗粗鲁鲁地给她擦了脸。

云鬟脸儿何等娇嫩,被他乱擦一通,只觉得鼻尖脸颊隐隐作痛,当下只得忍泪。

这会儿因雪渐渐停了,外头便有些上香的人逐渐来到,赵六见她面上仍旧有忧伤之色,便道:“是了,香也上好了,我们去看看那梵钟罢。”

云鬟还未答话,赵六已经拉着她的手,便带她往后而去。主持僧陪在旁边,不住地嘱咐小心路滑。

两人来至后面,果然见梵钟吊在塔楼之上,上楼的楼梯口却拦着一面木门,主持僧道:“是侯爷吩咐的,叫不许闲杂人等靠近,恐他们手脚没轻重,怕弄坏了这宝钟。”

赵六道:“我们摸摸看应该无碍罢了?”

主持僧笑着应承,便把门打开,赵六拉着云鬟拾级而上,到了近前儿,先伸手摸了一把,笑道:“好冰,你怕不怕?”

云鬟看他一眼,还未回答,赵六握着她的手,轻轻地贴在那钟上。

这梵钟在冰天雪地里冻了一夜,自然是极冰冷的,触手冰冷刺骨,云鬟手指摸着,心底却忽地想起谢氏在时,曾是这样握着她的手,叫她摸这铜钟。

云鬟正出神,忽地手上一阵震颤,继而耳畔“咚”地响了声,震得她魂儿都要飞了,云鬟吓得色变,忙捂住双耳,转头却见赵六正握着那撞钟,方才是他轻轻撞了一下,趁她不备,吓了她一跳。

云鬟又惊又气,又却有些啼笑皆非。

赵六见她惊躲,便拍手哈哈大笑,猴子似的,然而见她不出声,却又跳了过来,担忧地问:“我玩笑罢了,是不是真的吓坏了?”

云鬟微微一叹,又轻声说道:“你要是一辈子都这般……可倒也省心。”

赵六挑眉道:“这话什么意思?”

云鬟似笑非笑看着他,道:“没什么意思,只是……也盼六爷这一生平安喜乐、无忧无虑罢了。”

赵六闻言喜道:“哟,小丫头开窍了,知道对人好了?果然不亏六爷为带你来这儿,在外头吹了半宿风呢。”

云鬟恍若未闻,垂眸转身:“天亮了,该回去了。”

赵六忙拉住她:“台阶上有雪,你慢些。”竟握着她的手臂,带着她一步一步下来,又饶有兴趣问道:“是了,你方才佛前许的什么愿?”

第56章

赵六问罢,云鬟笑了笑,并不回答,只忽地望着他的手,想问一句话。

赵六见她欲言又止,顺着目光垂头一看,笑说:“终于想到你还咬伤了六爷么?你可要怎么赔?”

云鬟道:“以后只别做这种叫人摸不着头绪的事儿,自然就没有皮肉之苦了。”

赵六看着她云淡风轻的脸色,哼道:“让你赔个不是就这样难?只是嘴硬。”说着,便把手探出来,在云鬟眼底张开手掌,得意洋洋说道:“放心,六爷精明,方才早掏了一把香灰抹好了。”

原来方才两个人从大殿往后来,赵六便顺手自香炉里握了些香灰,这不过是止血的土法儿罢了。

云鬟见他手上有两个小小地口子,所幸伤的不重,她看了一眼,便道:“握起来罢,别见了风。”

两个人出了后院,沿着廊下往前方去,这宝室寺虽不大,香火却还算鼎盛,此刻虽还未日出,又且天冷,但来上香的人已多了起来。

赵六指着说道:“你瞧瞧,若不是六爷机灵,便没有咱们的份儿了。”

云鬟道:“这不过是顺其自然罢了,不是我的,我也不要。”

赵六笑着大量她:“好阿鬟,你自清高不要,是六爷硬塞给你的好么?”

云鬟听他又唤自己名字,脚下一顿,继而摇头道:“罢了。”

此刻两人下了台阶,往外而行,寺内积雪还未清扫,赵六见地上雪有些厚,赶上去道:“你留神些,鞋子是不是湿了?要不要我抱着你?”

云鬟轻声道:“不用。”

两人出了寺门,迎面却见有一人垂手端然地站在门口,似等了一段时候,银灰色衫子,身段修直,却正是巽风。

云鬟见了,便回头对赵六道:“六爷,巽风在等我,咱们就在此分别罢。”

赵六看一眼巽风,道:“你这人可是多事的很,又跑来做什么,难道我会害她不成?”

巽风只笑而不语,见云鬟走到跟前儿,便将她轻轻跑起来放在马上,自己也翻身上马。

正打马要走的功夫,赵六道:“喂,小丫头,你还没跟我说,许了什么愿呢。”

云鬟听了,方回过头来,因在雪天地里呆了太长时间,小脸受了寒,自雪色里泛出很淡的轻红,双眼却一发清亮。

赵六目不转睛地看着,却见她终于向着自己笑了一笑,旋即回过头去,低低道:“咱们走罢。”

巽风一抖缰绳,带着人疾驰而去。

不提赵六如何,只说云鬟同巽风回到庄上,因这会儿天才濛濛亮,又因昨夜闹得太晚,庄内众人几乎都还未醒,巽风抱着云鬟快步入内,便将她送回房中。

巽风放下云鬟后,正欲退出,忽然听她道:“巽风请留步。”

巽风止步回头,不知她有何吩咐,两人目光相对,云鬟说:“原来,小六爷带我出去,巽风果然是事先知情的?”

巽风一愣,继而点头道:“是。”

云鬟问道:“既然知道,为何许他带我出庄子?”

巽风看她一眼,垂眸道:“因小六爷是常来常往的,且他又说是带凤哥儿的友人,要带你去个好地方,必会叫你喜欢,故而我才答应了。”

云鬟道:“我可说过他是我的友人了么?”

巽风眉尖微动,顿了顿方道:“不曾。”这会儿不知为何,心竟缓缓往下沉似的。

却听云鬟慢慢说道:“我年纪虽小,赵六爷也还年少,但也不能如此没有规矩,何况我心里并不当他是什么熟人,先前也不过是他一相情愿总往庄内来罢了,你在庄上这许久,纵然不知我心里的想法儿,难道不知我素来的性情?”

巽风沉默,片刻才道:“是……巽风一时大意了。”微微低头,目光转动,却见她小小地绣鞋,因沾了雪,边儿便洇湿了。

云鬟恍若未觉,仍是静静地看着巽风,半晌才又说道:“你虽是身份不同,但毕竟也是在庄内当差的,可是如今却这般疏忽职守,可知我很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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