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欺她骗她、恶贯满盈,还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魔教七大杀手之一的水融。可授业解惑为师,哪怕只传了一招半式,哪怕他并不肯喝她递来的茶……
他也是她的师父。
哪怕是半道师父。
江铃儿跪在水融面前,双手手背贴在额面上,极其郑重地向他磕了一头。
水融本喘着粗气的呼吸一滞,充血的义眼僵硬地缓缓地落在江铃儿身上,忽地极突兀地一笑,继而越笑越大声,越笑越大声,他向来性情孤僻乃至木讷,此番仰天大笑,极不像他,几近癫狂。
“老夫薄恩寡义,孑然一身,没成想死到临头居然……居然……”
话未说完,没了气息。
双目圆睁,竟……死不瞑目。
江铃儿见状缓缓吐出一口郁气,又朝水融尸身深深一跪之后,连忙往风雪更深处去寻裴玄。
武功高强如水融都没了性命,臭流氓道士会不会……
会不会也……
江铃儿不敢想,一想手都在抖。所幸很快寻到了裴玄,还是活的!
等寻到年轻道人时,江铃儿双眸锃亮,不光眼眶是红的,连鼻尖也是红的。只是没想到寻到了人,人不但没领情,还骂了她一顿!
江铃儿一梗,心气不顺,眼眶更红了,当即反唇相讥:
“我是来救你……呸!我来给你收尸啊!”
极端的震惊和愤怒让裴玄本就枯竭的躯壳又生出气力来,他执剑两步并做一步走到江铃儿面前,简直恨不得一剑将这丫头的脑门劈开,看看里面装着的是不是全是浆糊!
“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好好呆着,谁让你来救了!”
“你救过我,我不喜欠人情行不行?!哎呀!先别说这个了!”江铃儿咬牙上前,拽住裴玄的胳膊往回拖,“先救春花要紧!”
年轻道人霎时顿住。
裴玄任江铃儿拖着他的胳膊,直到走到倒地的春花前——
江铃儿连忙松开裴玄的手,蹲伏在春花身边,寻到春花心口的位置,重重按压!
她曾以这招救过春花,然而现在无论她怎么对其心脏或轻或重的按压重击都没用……
春花的眼神越来越涣散……到现在几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从方才开始她就这样了……你快救救她啊!”
期间年轻道人一直沉默地看着,许久,方才启唇,嗓音很哑:
“……没用的,春花气数已尽,强撑到现在……已是奇迹了。”
江铃儿按压春花心脏的动作一顿,忽地想起裴玄确实曾说过,春花的年纪很大了。
命数已定,她活不过这个冬天。
听到年轻道人的声音,春花忽地一动,她的双眼已经合上了,却凭借着本能
鼻子轻嗅着,终于寻到了主人,鼻尖蹭了蹭年轻道人的道袍一角,旋即便不动了。
或者说是不能动了,连呼吸的气力都没有,只有咽喉深处传来的越来越重地、痛苦的喘息声。
裴玄身形晃了晃,有一瞬间江铃儿以为他快要握不住剑,而他只是晃了晃,很快稳住了身形。
脸色煞白,血色尽失。
江铃儿有点不敢……或者说不忍看他。
忽地,即便是功力浅薄的江铃儿也听到那来自雪山顶奔腾而下,好像千军万马呼啸而来的异响。
紧接着连同地面都开始震动。
她自小生活在南方,从未见过雪崩,更极少听过。
即便是自小生活在北方的人,恐怕一生也未必见过一次雪崩。
江铃儿莫名觉得胸闷心慌,忙问道:“发生什么了?”
只见年轻道人恍若未闻,执剑蹲在春花面前,剑尖抵着春花的咽喉……
江铃儿眉心重重一跳,厉声道:“你要干什么!”
年轻道人闻言神色未动分毫,只说:
“她很痛苦。”
短短四字后,利落的手起刀落,江铃儿原以为这样便罢了,春花无力回天,裴玄想的应是趁早终结她的痛苦,这没什么不对。
可没想到裴玄手起刀落后并没有结束,反而剑尖继续向下,径直刨了春花的肚子!
江铃儿简直骇然,看着浑身溅满春花血液的年轻道人,肃白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将春花体内的脏器都取了出来,最后换作自己钻了进去……
钻进去之前瞥了她一眼,冷冷道:
“不想死就进来。”
江铃儿脸色也白得惊人,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她望着自山顶奔腾而来山呼海啸般的雪海,抿了抿唇,最终同样……
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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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崩开始了。
春花是一头成年的毛驴,但要包裹住两个成年人也有些艰难。
所幸江铃儿身材纤细,两人躲在春花的肚子里,犹如连体婴一般,紧密得没有一丝缝隙。
天旋地转中,鼻尖……不光是鼻尖,几乎四肢百骸都包裹在血肉模糊之中。
如果不是喷洒在后颈的热气,还伴着一丝酒气。江铃儿恍惚间以为自己也是团死肉。
她本以为今夜会一直沉默下去,没想到身后人先开了口。
“陪我说说话吧。”
他似乎只是需要一个聆听者,不待江铃儿回答,自顾自便说了下去。
先提起曾经作为“小神仙”,凌霄派不世出的天才,无数人簇拥着的何其风光的前尘往事。再提及六年前,那场保护仙童的旅程,他们遭受到火舞的伏击,若只有火舞一人便罢了,没想到还有潜伏的第二名杀手。
初出茅庐的他们太过天真,自以为天下无敌,实则眼盲心盲,误把潜伏的杀手当做良善的村民,中了毒,叫他不费吹灰之力杀了,曾经簇拥着他的师兄弟们,转眼变成十几条人命,夜夜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