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他们这些时日以来回家最晚的一天,就怕杨大娘担心又来寻,一路上江铃儿已在心里无数次腹诽小毒物为何不早些叫她起来,等他们回了家早已月上柳梢,然后本该静谧黑沉的小村庄,却叫一丛丛火把点亮了半边天。
一大批陌生的行走江湖的武夫打破了小村庄的宁静。
江铃儿认出了这群人身着的服侍……赫然是日月堡的人!
纪云舒的人!
……纪云舒的人怎会在此?!!
江铃儿愣住,下意识看向小毒物,小毒物脸色不变,唯有眸色深了些,攥住了她手腕,低声道: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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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不敢离家太近,藏在了足足有成人那么高的摞成的稻草堆后,遥遥看向家门的方向——
看到了一日月堡的弟子将从柴房搜到的偶人拎了出来,丢在地上。
又见杨大娘被两名弟子束手擒了出来,高阳高先生指着地上的偶人,剑指杨大娘咽喉询问着什么。
高阳这厮居然还在!
江铃儿登时眉心一跳,再也忍不住要冲出去时,被小毒物自身后圈住了腰肢,小毒物在她耳边咬牙,低声喝道:
“急什么,再看看!”
很快江铃儿便不动了,不再挣扎,不是因为她听从小毒物的话,而是她看到了被人群簇拥着、从人群中缓缓踱步而出的身披狐裘的男子——
纪云舒。
江铃儿盛满碎光的杏眼眸光一闪,怔在原地,忘了挣扎。
第30章 “小娘子心够狠的啊。女人都像……
再次见到纪云舒恍如隔世一般,江铃儿居然一时没能认出他来。
不过短短几月未见,纪云舒是记忆中那个翩翩佳公子的他,却又不似记忆中的那个他。
记忆中那个他,浊世佳公子,浅浅一个笑犹如朗月入怀,连月光都要逊上三分。而现在的他——
三伏天却身披一袭狐裘,整个人消瘦得犹如裹着一层人皮的白骨,影影重重的火光在他面上投下暗影,仍是如描如画的眉目,却形销骨立的令人害怕,薄薄的苍白的皮染上病入膏肓的青白色,烧得红艳的火光在他面上投下浮艳般的暖色,苍白的皮,殷红的唇,黑的几乎化不开的墨色桃花眸子……好似艳鬼一般。
这不像他。
也不是他。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若非是曾经朝夕相处的枕边人,若非在他身旁瞧见甘为其马前卒的高阳……江铃儿真不一定认得出那人就是纪云舒。
那个曾几何时,多么清隽疏狂的君子,纪云舒。
“怎么,看到了老相好,话都说不出来了?”
小毒物忽地在她耳边阴恻恻道。
察觉到江铃儿的异样,小毒物不傻,很快意识到那人是谁,他郁郁地从江铃儿身上移开视线,转而盯着人群中的纪云舒,盯着那张哪怕病入膏肓、病骨支离也难掩一身清逸落拓之气的日月堡少堡主,冷嗤了一声。
好嘛,比他上回瞧见更憔悴了不少,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痴情人。
小毒物转而又瞧见江铃儿盯着那痨病鬼出神的模样,叫了一遍还回不过神,他薄唇咧出一道讽刺的笑,心情恶劣得无以复加,好像有把无名火在心里头烧,烧的他眼底都有些红了。
想杀人。
想将这些杂碎统统杀光。
他明明气得要死,却笑着松开了钳制住江铃儿腰肢的手,转而推了她一把,差点就把她推出稻草垛外!
这一下江铃儿终于回了神,吃了不小的惊,下意识抓住了小毒物的手,身形晃了下总算站定了,看了眼不远处那群人,那群人可个个是江湖小一辈里一等一的好手,见无人察觉这才狠狠松了口气,转而怒瞪着小毒物,压低嗓音骂他:
“你干什么!”又发得哪门子疯!!!
“送你去见你的老相好,怎么,不乐意啊?”
小毒物嘴上这么说,眼神却死死盯着江铃儿,大有她一旦真跟那痨病鬼走了他就……
他就怎样?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
“明明我上次都说了夫妻一世情缘已尽的话……高先生没告诉纪云舒?”江铃儿百思不得其解,正嘟囔着,回头却见小毒物一脸好像要吃了她的表情,愣住了,“不是你……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江铃儿嘟囔的话语自然一字不剩的都传进了小毒物的耳里。他极细微的一顿,浑身紧绷的肌肉这才略微松懈了下来,不过他仍眯起眼细细打量着江铃儿,打量着她话语的真假,见江铃儿一脸茫然,见那双圆遛的杏眼清清楚楚倒映着自己的面庞,那仿佛被火烧火燎的恶劣情绪这才觉得释放了些,舒服了一些,心情又好了一些,偏过头去,冷哼了一声:
“谁知道,连一具尸身也要追到天涯海角,当真是痴情种啊。”
江铃儿盯着小毒物眉头拧成了一团,她原以为起码摸透了一两分小毒物的脾性,现在才发现她还是不懂他。越看越觉得莫名其妙,心想这厮虽然江湖经验比她丰富,大小也不过一个刚成年的臭小子,该有的莽撞、冲动一点儿没少,心下也有些气,气不过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他的腰腹:
“好好说话,别阴阳怪气的!那些人单拎出来不是你的对手,但他们群起攻之的话我们插翅也难飞的!你……收着点脾气,别再耍性子了!”
江铃儿没想到有一天轮到她当那个苦心劝谏的角色,从前被劝的人从来是她。
她再看了一眼小毒物,真是越看越像从前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