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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窈窕(84)+番外

作者:小睡狸奴 阅读记录

事到如今,唯有在事发之前乘水路离开才最好。

祁云当初先她来到洛阳,本就还有些压箱底的银钱,如今又恰好得了谢应星的馈赠,二人手头也更为宽裕。

只要能离开此处……

阮窈遥遥望着记忆中渡口的方位,一双眼中唯有一往无前,比夜里星星点点的灯火还要明亮三分。

与阿娘商议过后,等到天色蒙亮时,二人登上了去往弘农郡的船只。

虽说阮窈并不打算去投奔伯父,可她和祁云到底是两名女子,若能离得略微近一些,倘若有了何事,届时还能求个照应。

她与阿娘沿路买了两件粗制斗篷,可将容貌都掩起来,因着深秋风凉,也并不显得出挑。

客船内并不安静,坐了许多天南海北的船客,人声嘈杂,好些交谈的腔调她也听不太明白,却让阮窈莫名的感到心定。

她举目向外看,昨夜的雨早已歇散,云隙中透出几丝浅淡的金芒,渐渐冲破云霞。

旭日映着水波涟涟的江面,映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阮窈深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知是在对祁云说,还是在自言自语。

“等离了洛阳……霉运总是会过去的。”

卧房里的火烛燃了一整夜,直至灯花爆开,才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

见花则喜,本该是个吉兆。

裴璋却猛然惊醒,意识随之回笼,伤处的锐痛像是砸入湖面的滚水,激起一圈又一圈痛苦的涟漪。

他胸膛重重起伏了几下,又缓慢地平静下来,脸色白得发青,唯有眼尾因急剧的呼吸而微微发红。

扎入腹下的发簪已被医师取了出来,他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

是一支铜制花鸟簪。

尖端同要了王生性命的那支木簪一样,有意被主人磨得削尖。

对于阮窈,裴璋的确动过杀心。可到了最后,每每总是不忍,也并不愿伤她。

连日来,他因怒气和妒意而相逼于她,除去起初下定决心的那一刻,剩余的日子,他留在这座本不该再待的宅院中,也仅仅是想要等到她回头。

倘若她肯向自己服软,他便不会再迫她。

在夜里让她做选择的时候,裴璋的确不觉得她会甘愿为旁人牺牲。却不想她几乎是在顷刻之间,便做出了第三种抉择。

她不愿嫁,也不愿谢应星有事。故而她毫不犹疑地向自己下手,正如当初在山寺中一般。

自己与王生,对她而言,兴许根本不曾有过差别。

从身后环抱住她时,裴璋曾想试着笨拙地抚慰她。他并不擅长于此,可见她这般肝肠寸断,他终究是生出了一丝心软,也全然不曾有所防备。

从前他冷眼旁观,只觉着王生此人实在过于蠢钝。一名男子,该要为色所迷到何种模样,才会被这般娇弱的女子所伤。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毫无章法,手段拙劣的人,却能轻而易举便伤他至此。

着实可笑,也着实可恨。

恨到将她千刀万剐,也并不为过。

侍者与医师噤若寒蝉,望着伤人的锐器,不敢多问什么。唯有重风和重云对视一眼,脸上的神情无比复杂。

重风见裴璋直直盯着那支发簪,一言也不发,只好壮着胆子上前,低声道:“暗卫传讯回来,说是……阮娘子天未亮便乘了渡船离开。”

他漠然地听着,眼底像是染上了一层凛冽的雪色,却一个字也未曾说。

直至医师与侍者将要退下去,裴璋才嗓音微哑地开了口。

他过于虚弱,连说话也有些费力。

“此事不得向任何人声言。”

倘若让族人知晓,她便是不死,也要被脱层皮。

可这件事不该交由旁人。

他要亲自去索她的命。

第44章 情爱并非是可以仰赖的东西

祁云沿路都在长吁短叹,时时愁眉不展。

阮窈无暇安抚她,一颗心自始至终地高高吊起,从不敢松怠片刻。

正值深秋,水面上常蒙着一层稀薄的雾气,使得水天朦胧相连,辨不出浓淡。

直至客船已过数重山,她凝视着这片烟波江,才缓缓回过神来。

纵使自己身侧有裴璋所派的暗卫,又如何能在这样宽阔的江面上追索她。

而祁云不明前因后果,见她仍在看江景,已然要被气得七窍生烟。

“阿娘……”阮窈不得不低声向她解释,“我当真是被逼无奈,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祁云铁青着脸,恨恨地瞪着她:“你自小便是如此,嘴里没有一句实话,眼下定是惹了天大的祸事,竟还不肯同我直说。”

“有个登徒子想要轻薄于我,我便刺伤了他。”阮窈闷声说道,“可那人非富即贵,民不与官斗,难不成阿娘愿意看着女儿被人捉去吗?再者我也不愿嫁去段家,何必还留在洛阳受人欺辱。”

“那你阿爹与阿兄呢?”祁云紧紧皱着眉,面色阴沉不定,“且你表哥如今还在牢狱之中……”

阮窈好一会儿没吭声,最后摇了摇头,干巴巴地劝她:“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我们顾不得旁人了……”

话才说到一半,她就被祁云气冲冲瞪了一眼。“圣人的话是这么用的吗?”

她便讪讪住嘴。

“若去了那穷乡僻壤之地,你的亲事再该如何是好……”祁云喃喃说着。

这话倒是点醒了阮窈,她从袖中取出谢应星的信,低下头快速扫了几眼,指尖微微发抖。

他在信中说,段氏那边他自有法子解决,待事态平息些,会再来弘农郡寻她。

阮窈眼眶有些红,却一滴眼泪也没有,而是最后看了几眼信笺,继而伸出手,任由纸张被江风拂起,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很快便消失在目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