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那两个管事说了一半,突然开始结巴起来,脸上的汗液混合些凝固的血,顺着额头淌了下来。
“只是…当时熬制鱼鳔时,雪柳还给了我们一小包白色的粉末,说是做胶体的原料。”
“奴才不懂这些,于是将那东西混合进了熬制中的鱼鳔中。”
说完后,管事将头抵在地上,痛哭流涕道:“夫人,奴才们是真不知道那是毒药啊。”
“奴才们也是被骗了!”
一旁的雪柳听完瞪大了双眼,随即怒声道:“你们胡说八道什么?”
“我什么时候给你毒药了?”
那两个管事也一脸怒火,回怼道:“不是你是谁,那包了药粉的纸,我们已经交给夫人了!”
谢苓在一旁听着,眼底的神色越来越沉凝。
背后这人,太嚣张了。
居然收买府里的管事,捏造莫须有的罪名。
只是这证言,分明漏洞百出。
谢夫人不是蠢人,她不可能听不出。
雪柳和管事又吵了几句,就被溪和呵斥着闭上了嘴巴。
谢夫人盯着谢苓,说道:“你可认罪?”
屋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冷风簌簌,吹地檐上铃铛泠泠作响。
谢苓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面容狼狈,发丝凌乱,脊背却依旧挺拔如松。
她迎上谢夫人充满恨意的眸子,一字一句道:“谢夫人,我不认。”
谢夫人怒极,一掌拍在扶手上,倏地站了起来。
“冥顽不灵!”
谢苓道:“谢夫人,没有人会蠢到当着别人的面下毒,还留下下毒的证据。”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管事,又道:“也不会有哪个正常人,会把一张小小的废纸,保留两个多月。”
“除非…一切都是两位管事捏造的,根本就没有这回事。”
那两个管事瞬间白了脸,厨房的那位急道:“那张纸我当时随手丢在碗柜缝隙了,是夫人问话时,我才想起来。”
“不是我刻意留下!”
谢苓冷嗤一声,看着管事道:“那你说说,我为何要当你的面下毒留下证据?”
那管事支支吾吾,眼神躲闪:“这…这…”
“或许就是你蠢呢?谁知道你为什么要留下证据。”
谢苓没有再理睬他,而是转向若有所思的谢夫人,俯身叩首,真挚道:“谢夫人,我没有理由害玉娘,请您明查。”
“最好能查查毒药的来源。”
上好的宝相花纹锦鞋缓步走进,停在了她的身前。
她听到谢夫人因厌恶而咬牙切齿的声音。
“还在狡辩。”
“你当本夫人未查毒药源头,就给你扣莫须有的罪名吗?”
“早在一个时辰前,本夫人就命人在走访搜查了建康城所有的药铺。”
“最后在城西一家不起眼铺子的账单上,翻到了你买合苏散的记录。”
苏合散,本身性微毒,但若是长期接触,则会影响到心肺,呕血不止,直至死亡。
这病她听禾穗说过,治是能治,但会终身咳血,一直虚弱。
本来还对谢夫人有所怀疑,但如今一看,此事不可能跟对方有关系。
谢夫人很爱谢灵玉,不会如此伤害自己的女儿。
谢苓闭了闭眼,心底一片冰凉。
背后这人,准备太充分了。
或许有漏洞,但这些漏洞不足以让她立刻洗刷冤屈。
她沉思片刻,余光看到脚步匆匆端水出去的侍女,忽然灵光一闪。
谢苓抬头仰视着谢夫人,说道:
“谢夫人,若真是玉连环害了玉娘,那玉娘贴身伺候的侍女,想必也会中毒。”
“毕竟玉连环都是侍女负责收拢。”
“可从方才我发现,玉娘身边的侍女,一点中毒的迹象也没有。”
“这里面,怕是有蹊跷。”
“还请您给我一个证明清白的机会。”
说完,她双手交叠在前,俯首叩头。
她听到谢夫人浓重的呼吸在头顶响起,一声一声,交错着她砰砰乱响的心跳声,像是一道催命符。
良久,才听到谢夫人再次开口:“将人关押进密室。”
“继续深查。”
闻言,谢苓松了一口气。
她继续道:“还请谢夫人放了我的侍女,此事与她无关。”
见谢夫人无动于衷,她又道:“雪柳不是奴籍,也未签契,是自由身,还请您将她放出府去。”
“若后面真查出跟她有关,再交给官府处置也不迟。”
此话一出,谢夫人顿时沉了脸色。
她没想到谢苓居然敢威胁自己。
但她确实没有资格把一个自由身的百姓关押在谢府。
关谢苓,那是她谢家自己的事,旁人也不会置喙。但私自扣押老百姓,若是被王氏和皇帝知道了,那便会被拿去大做文章。
她目光像含了刀子,上上下下剐着谢苓,最后只吐出一句:“放人。”
压着雪柳的婆子只好松开了雪柳。
雪柳红着眼眶,咬着牙看了眼自己的主子,狠狠用袖子抹掉眼泪,头也不回冲出了屋门。
身影很快就被洋洋洒洒的大雪吞没。
谢苓朝谢夫人道了谢,略微放松了些。
只要谢夫人愿意给她这个机会,自己再用谢灵音的事拖延一二,迟早会查清真相的。
她被身后的婆子扯住手臂拉起来,推搡着往外走。
屋外雪意越来越浓,方才站着等玉娘消息的众人,早都回了自己院子。
包括那个“爱妻如命”的谢家主,也不见身影。
她回过头,越过婆子们裹着厚袄的身躯,看到了灯火通明的屋内忙忙碌碌的身影,隐约间听到了谢夫人一声一声,带着泪意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