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封妃那次,谢君迁便知晓二人记忆有差。
他道:“说说。”
谢苓点了点头,三言两语将那个梦说了出来。
等说完,谢君迁的脸色愈发苍白。
他和谢苓对视,觉得思绪一片混乱。
谢苓亦是如此。
暗室陷入寂静,只余紊乱的呼吸声萦绕于室。
俄而,谢苓抿唇,看着神色迷惘的兄长,说道:“大哥,一时半会也说不清谁的记忆是准确的。”
“不如先对照一下这两年大靖发生过的大事,看看是否有异。”
谢君迁颔首,挑了几件上辈子发生过的大事。
谢苓听着,发现这些事倒是和她梦里一模一样。
她沉吟片刻道:“就目前来看,记忆不同的只有我与谢珩的事。”
“或者说,是大体是相同,细节不同而已。”
比如
她的梦里,自己被王闵设计成妾,后勾引皇帝入宫,最后被烧死。谢珩在这其中是全然无情的态度。
兄长的记忆中,她一直为谢珩做事。也入宫为妃,不过是为了谢珩,而不是为了逃离王闵。除此之外,兄长记忆中的谢珩,对她有情,二人甚至走到了成婚那一步。只是谢珩依旧薄情寡义,为了权杀了她全家。
谢君迁思忖着,点了点头。
“没错,只要涉及到你和他,记忆就有异。”
他叹息了一声,看着眼前的小妹,带着悔意:“不管谁的记忆是真,上辈子我都不是个称职的兄长。”
“小妹,这辈子不论你想做什么,兄长都支持,只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谢苓轻轻点了下头,有些感慨。
兄长性子直,并不适合官场,如今被迫入局,成了他最讨厌的人。
也是无奈。
但身处棋局,谁能独善其身呢?
只有爬上去,成为真正的执棋者,才能摆脱如今的困境。
她抬眸,目光落在谢君迁泛红的眼眶,柔声安抚:“兄长不必多虑,不论谁的记忆是真,只要大事不变,那就于我有利。”
谢君迁嗯了一声,将沉重的思绪压在心底,露出个温和的笑:“兄长永远支持你。”
“你尽管做就是。”
谢苓点了点头,二人又说了几句话,气氛稍微缓和了些,驱散了方才的沉重。
暗室有些阴冷,待得久了会着凉,谢君迁见该说的都说了,于是准备起身开暗室的门。
谢苓犹豫了一瞬,阻止了他的动作,试探问道:“大哥,白檀今日是特意来出府看你的。”
听到白檀的名字,谢君迁僵了一瞬。
他沉默了许久,才道:“我与她的事,你都知道了?”
谢苓嗯了一声,把白檀告诉她的话复述了一遍。
谢君迁听完,轻笑一声,眼里是止不住的柔情。
“她倒是没撒谎。”
“只是她是谢珩的人,你可知晓?”
谢苓点了点头道:“之前就猜到了。”
谢君迁道:“她这次来见我,恐怕是因为筠妃巫蛊一案。”
谢苓皱了皱眉,问道:“不是已经处理好了?以谢珩折了秘书监的位置了结。”
谢君迁道:“是这样没错,前些日子秘书监被换成了李淳,他是司马佑的人。”
“但司马佑给我传了秘令,说李淳是墙头草,恐怕有异心,他希望我能想办法联合谢珩,把李淳换成高冶。”
他嗤笑一声,继续道:“司马佑这蠢货,他这是着了王氏的道。”
“李淳这人虽然看着怯懦,但实际忠心耿耿,而高冶是王氏的人。”
“白檀今日来,应当是谢珩命她利用我对她的感情,说服我阻止司马佑换掉李淳。”
谢苓思索着,问道:“李淳是皇帝的人,留在秘书监的位置上,对谢珩有什么好处?”
“他为什么要阻止把人换掉?”
谢君迁解释道:“李淳比高冶好拿捏,他年四十,却子嗣单薄,前年才得了一个独苗,看得比命还重。而高冶是孤儿,才二十有五,还年轻。”
谢苓明白了。
放一个有弱点的人在秘书监的位置上,总比放一个孑然一身的年轻臣子在上面要好。
她垂下眼眸,沉思了片刻,抬头看着谢君迁,正色道:“谢珩的目的恐怕不止这些,大哥你近日一定当心。”
“一会见了白檀,切记莫要感情用事。”
听着小妹告诫自己,他欣慰的摸了摸她的发顶,温声道:“我有分寸,小妹莫担心。”
谢苓点了点头。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暗室,才发现天色已经不早了。
谢苓在府里用了晚膳,又逗留了一会,便起驾回宫了。
*
夜深露重,窗伴月影,雨叶鸣蝉。
回到含章殿后,司马佑来坐了一会,本来要留宿,结果贤妃身边的大宫女来了,说贤妃心疾犯了,晕厥了过去。
司马佑这次倒是没不乐意,起身就走了。
谢苓猜测是跟贤妃兄长有关——她兄长是四品都水使者,掌天下河渠水利,这段时间有一支水匪叛乱,正是用他的时候。
司马佑自然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将人送走,谢苓回到书房处理堆积了一天的事务。
窗外小雨淅淅沥沥,连成细密的银线,被风吹进开了条小缝儿的支摘窗。
纸上吹落一滴雨水,洇湿了一团墨迹,谢苓站起身,抬手准备将窗子合上。
忽而瞥见雨雾蒙蒙的夜空,有道黑影划破雨幕,扇动着翅膀而来。
是云台城的翠鸟。
她将书案上的书卷推远,将支摘窗开大,看着翠鸟飞入含章殿的墙头,伸出了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