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在第二副本里体验过的，其实是你们的思考模式吗？”江显恍然大悟。
“正是如此。”
原来，她当时使用“指挥官勋章”时那种磅礴迸发出的灵感，不过是另一个文明日常思考的一隅。
她不由地把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当他的虚拟形象在自己面前说话时，本体也在发生着这样的奇观吗？他在分析着什么？自己的神态、语气、意思？他的“大脑”中，一定正在上演着星系旋转般绚烂的电磁反应。
“第三副本呢，第三副本代表着什么？”她注视着他轻颤的睫毛，它们投下的阴翳把他的眼瞳遮没了。
陆寰没有直接回答，转而说：“在进入副本之前，我的眼前其实就出现过关于你的画面，转瞬即逝地就闪过。后来我在科考站的铁门那里假扮成玩家等待着——然后我看到了你。在第三副本里你的技能描述的就是这种感觉。”
“那是我们的记忆格式。”他说，“或者也同样代表着我们的运动能力。”
“和时间有关系？”
“是。和时间有关系。”陆寰点头，“由于那些构成我们粒子的特性，在量子效应下我们能够跨越原本不可跨越的壁垒，实现‘时间’的跃迁。我们也因此在一些时候能够感知到关于未来的事情。”
江显彻底惊得说不出话了。
“拉普拉斯妖？”她不可置信，“你是拉普拉斯妖吗？”
“远没有全能全知那样厉害。我们既不是能够预测明天的占卜师，也不是能够操纵未来的巫师。”他垂下眼睛，“与我而言，未来只是一些断断续续的、犹如灵感般跳出的画面，就像是风吹着燃烧的篝火，你不知道火星将在哪一刻、又在何处出现。”
“就像是在雾里看花？”江显问。
“就像是透过浓雾，看到江面上跃动和闪烁的磷光。”陆寰说，“跃迁于时间的河流让我们丧失对于方位的判断，我们常常会无从分辨有些画面究竟是‘模糊的过去’还是‘预知的未来’。”
“但是，当我们想起某个人时，便必定意味着我们相遇过——在过去，在未来。”
茶已经凉了，陆寰按着人类的习惯那样端起来喝。
“那你先前在第三副本里说过的、曾经看到过我活着走出副本…………”她猛然想起第三副本时，陆寰说她一定能回到现实。当时她以为那是句鼓励的玩笑话，没想到竟是认真的。
“那些都不是玩笑。”陆寰认真地说，“那是我真真切切看到过的，甚至不是记忆特性对于未来的感知。”
“你曾经跃迁到未来？”江显一字一顿不可置信极了。
“对，未来，很多次。当我刚刚从沉睡中苏醒时，我曾在一个年长同族的指引下，不断地跃迁到未来。我见过未来不同阶段的你。”
江显失语了，许久都不知作何反应。
“你见过很多次未来的我……？”她反复回味着这句话。
如果知晓了自己的未来，她还会又一次沿着原来的轨迹前行吗？
——当这个问题真正摆到面前时，江显忽然发现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了。
终于，她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问道：“在未来……我是怎样的？”
“你名满天下，是带领人类揭开尘封真相的功臣；也是人类和我们建立友谊的媒介；在你的帮助下人类重新找到了通向未来的航道。”陆寰似乎就等着她问这句，“你长命百岁，寿终正寝。这对于人类来说莫过于一种幸事。”
“那人类文明呢？是否像‘黑箱’里那唯一的可能一样延续了下去？”
“在我已观测的未来里，人类和电磁生命和睦共处，相互交换知识；宇宙环境也得到了足够的重视。”陆寰回答，“而这一切，都源于你在副本里、以及走出副本后的一系列举动。”
“那，你有看到未来的自己吗？”江显在一瞬的兴奋后似乎有些失落。
“没有。”陆寰说道，“我尝试过发送信息，但是并没有得到回应。”
“我是问……未来的我也没能和未来的你……保持联络吗？”江显思索了一下，委婉地说出这句拗口的话。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陆寰回答说，“但是当我的每一次跃迁引起电磁检测器的警报提示时，未来的你都显得很兴奋。”
“那时的我还不认识你，但是你却让过去的我给你讲绿松石星上发生的事情。那些我哪里知道啊！毕竟那时我也刚刚从沉睡中苏醒过来。”
“所以你讲了吗？”江显问。
“我向你描绘了绿松石星球上荒凉的景色。和你聊了一些关于那位年长同族的事情…………我还在你的办公室里看到了一张照片！我们就此展开了热烈讨论！”
江显疑惑：“什么照片？”
难道是她小时候和父母的合照吗？她不是会摆自己照片的人，思来想去只会摆这种类型的用以纪念。
“我的照片！”陆寰语出惊人，“旁边标着姓名、职业和身份信息。”
江显一愣，没成想他接下来一句话更是炸裂：“准确来说，是【先有那张照片，再有‘我’】
“什么意思？”
“电磁生命无色无形，在现实世界里人类无法凭借肉眼看到。我认为那张孤零零的照片里必然是你最重视的人，因此在副本最初设置自己变成了那副样子，认为这样就能最大限度地获取你的信任。”陆寰说，“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是你塑造了我。”
江显觉得一切言语都像是梗在了喉咙，在长久的卡壳后化为碎片被吞回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