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这些疑惑,陆寰将自己的主体降落到绿松石星上,他要目睹着那一切伟大奇迹的发生。
但是他等了太久,那里却依然是汹涌而呼啸的海洋,仿佛是另一种形式的荒漠。即使在科技如此先进的当下,人类依旧很难抵挡洋流和潮汐的力量在一颗满是惊涛骇浪的星球上休养生息。
陆寰的耐心快要耗光了。他无法理解初代人类是怎样在没有电磁生命帮助的空中建造起一座城市的,更无法理解建造者为何要选择这样一颗环境恶劣的星球作为文明的土壤。
他不知道自己又这样呆呆的注视了多久,直到一艘小型飞行器闯入他的视野。
“季上校!这里的磁场强度高得吓人,且变换规律奇特!”一位研究员模样的人说。
“难不成它还能神奇到让物体悬浮在空中?”身着军装的年轻人笑道,眉眼里写满恣意张狂。
“暂时还不能。但是我相信,很快那便不再是妄想。”研究员说。
“以你的聪明脑袋,确实。走吧!我们还要回去做报告,等下次再来!”年轻人说道。
于是飞行器干脆利落掉了个头,驶离了这颗星球。
陆寰瞬间意识到他见到了谁——
那位在绿松石星上谋划建立浮空城市、造成一切悲剧的幕后黑手。
可惜自己并没有关于他的记忆,在自己复苏时城市便已成废墟,更不可能见过其建造者。因此这还是陆寰第一次见到这位未来的联邦上将。
他从江显那里得知,这位声名狼藉犯下滔天罪恶的老人在受审时曾给出供词,称自己曾背着最初代的磁感装置进行尝试,然后被无形磁场托起。也正是这次成功的实验让他看到了悬浮城市的潜在可能性。
或许,在下一次他们出现时,便是揭晓关于自己诞生谜题的时刻。
几个月后,飞行器去而复返。
在到达云层时空时,舱门猝然开启,周围一片惊叫。
没等其他人阻止,年轻的上校启动了磁感胶囊,就那样从高空坠落。
陆寰安静旁观着,等待着磁力将他托起。
他等了许久,却不见变化发生。胶囊宛若流星一般坠落。
是谁?当初使用磁场将他托起的人呢?不是副本的制造者,也不是其他电磁生命,那还能是谁?
如果没有这一决定历史进程的、节点般的事件,季勋就不会在这里建造城市和开展移民,后续的一切都不成立了。
如果这一切都不成立了,会发生什么?开拓出新的命运分支?
他不太确定。每一秒每一分的选择都会衍生出无数种个平行的可能,平行世界的复杂可能性是电磁生命也无法计算和想象的。
陆寰不敢贸然更改历史的进程,那样他将失去那个铭刻在他核心部分的时空坐标。他答应过要去见她,还欠她100年。他有太多的问题想要去问她。
于是他轻松舒展看不见的肢体,操纵着磁场将那只自由落体的磁感胶囊轻轻托起。
胶囊缓缓减慢了势头,像是沉入了泥沼受到阻滞。最后,它在半空中打着转儿。
“奇迹!这简直是奇迹!”年轻人眼里是无法掩饰的狂喜。
“季上校!您这样做实在太过冒险!”在飞船落下高度追上他并将那枚悬浮在空中的胶囊回收后,研究员拧着眉头严肃说道。
“不,不!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如果加以研究,这片充满海洋的险恶星球将能够被改造为人类栖居地!”年轻人眼里闪着光,“你不要担心我,磁化改装过的逃生胶囊还是逃生胶囊,有自动缓冲的功能。我算过距离,在抵达海面之前它就能停下来;再不济就算是掉进海里,海水也能给予缓冲。”
“海水会把您刮走的,上校。”研究员说。
“这不还是有你吗?难道你会忍心看着我被活活淹死吗?”年轻人搂着他的脖子哈哈大笑。
研究员最后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听着,这将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发现!”他朝研究员伸出手,“加入我的计划吧!我们将成为新世界的第一功臣!”
陆寰无法理解那眼里到底有些什么:抱负?豪情壮志?或是少年人肆意挥洒的骄傲与豪迈?可是如果是这样,为何在数十年后他眼里的一切都已熄灭,唯一熊熊燃烧地只剩野心?一个人的眼睛也会在经过时光雕刻后产生这么大的变化吗?
飞行器很快离开了,但是陆寰却没有离开。
直到现在,那“在行星上应运而生,托起年少上将”的电磁生命都没有任何要诞生的迹象。
于是,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陆寰开始感到恐慌,在他调整磁场托起城市地基的时候。
现在他那无形的双肩上担负起了无法衡量的重量:那是一整座悬浮于空中的城市,以及一整个能够诞生她的未来。他不敢妄图改变历史,因为他无法预料骤然的“脱轨”会将过去与未来引向何处。
一颗小行星的命运是怎样的?
陆寰不愿回答这个问题。
被观测、被发掘、被改造和污染,然后遗弃。
这样的宿命犹如它们围绕恒星旋转时无法挣脱的圆环:一颗小行星所能到达的宇宙太过有限,轨道外是未知而渺茫的可能性。
陆寰又开始注视着那一切的发生了。
磁控地基上城市的
骨架在空中生长,钢铁森林陆续萌芽又抽枝长叶,直到最终幻化为密集的森林;人类像是候鸟一样移居此处,又在短短时间里成批成批消逝,仿佛是雪鸟扑簌簌化为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