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松点,就是走个形式。”带队那人道,“您可是带领副本玩家和观
众们发现真相的功臣,我们都可崇拜您了。”
江显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推着走上这个位置的。眼下的处境和荣誉让她有些哭笑不得。
她心情复杂地正要走进笔录室,便听旁边带队那个军人说:“里面那个是我们的上校,在绿松石星的事件里立了大功,很快就要升职了。她是真的强,前不久才受了致命伤,这会就又撑着处理一系列后续进行收尾了。”
听起来是一位很不错的上级。江显心想。
她推门进去坐到椅子上,隔着一张桌子看清了来人。
女性军官一头利落的褐色短发,低头看文件时脸庞尽管压在军帽的阴影下依然尽显凌冽锋利。听到动静,她抬起了头。
“江显?”她突然以一种久违老友的语气喊道。
江显觉得奇怪,她们分明并未见过。
于是在一段时间里,俩人就这么仔细打量着对方。
“我是地球方面的指挥官,露西亚。”女性军官率先自我介绍说。
“你认识我?”江显讶然。
“恐怕你现在在整个星际都已经无人不知了。”露西亚笑道,“更何况你可是让我好找,直接追去了绿松石星上。”
联系前面那位带队者以及叶泊的话,江显把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估摸着恰恰是眼前这位指挥官的实地考察,才使得一切如此迅速地真相大白。
见江显不说话,露西亚以为她是拘谨了,于是说:“放轻松些,这次喊你来主要是想和你聊聊季勋的事情。”
“他怎么样了?”江显问。
她本身就没指望能在副本里将他杀死,当初那一枪不过为了解心头之恨。现在醒来后得知所有玩家都苏醒的消息,更是打消了幻象。
不过都无所谓,现在他罪行滔天无人不知,光判的牢狱就足足够他蹲到生命尽头了。
但是出乎她预料地,露西亚说:“他死了。”
“他死了?”
“是。他自杀了。”
“为了逃避审判?”
“不,因为没人相信他的供词。”露西亚说,“他在军事法庭上竭力辩解,自己并未伙同外星文明,声称仅靠那个装置便能完成物体在磁场里的悬浮。”
“我们的研究员们拆解了它并完美复刻,但在强磁场里重复实验失败了。因此军方断定他并未完整招供。尽管他以自己的人格进行担保所言皆为事实,但无人相信他的人格,最终他被判以枪决。”
“再然后他就疯了,整日说些让人费解的话,坚称自己并未隐瞒。”
“在昨日他像往常一样以口渴为由问看守者要了一杯水,摔碎了水杯。等到我们意识到发生什么时他已经把自己的喉咙割断了。”
“真是悲哀。”江显评价道。
她当然不会觉得一个信奉人类淘汰论的极端分子有什么可怜,只是感慨于他这叱咤纵横的一生以这样戏剧性的方式结束。
到头来,黄金万两、权势遮天,不过肉|体消陨瞬间都灰飞烟灭。
“不管如何,困扰你许久的那件事也算是有个交代了。”露西亚说。
江显很轻地点了下头。
“对了,还有一件事。关于你那个电磁生命同伴。”露西亚说突然说。
这让江显心里一阵不祥预感。
“怎么了?”她故作不解。
她已经打定主意了要一概装作不知,以免卷入更大的麻烦之中。
“它消失了。”露西亚说,“正是因为如此,那座浮空城市也彻底失去支撑坍塌了。这反倒也成了季勋罪行的铁证——没有外星生命的帮助他根本就不可能让城市完成悬浮。”
“所以……”露西亚注视着江显,“你知道陆寰的去向吗?”
“我也是上当受骗被害者中的一员。”江显自嘲地笑,“如果按‘爱之深恨之切’的说法来看,我现在大概恨不得把他扬了。如果知道他去哪儿的话我该第一个扛枪跑过去了。”
“我想也是。”露西亚点点头,“那么这场记录还有最后一个小问题,在离开第三副本的那段时间里你见到了什么?”
“记忆。”江显说,“永无止境的记忆。我一遍又一遍见到自己的‘往昔’。”
她只是含糊其辞地说是“看到往昔”,但并未提及平行世界的事情。这种奇幻经历在只有她一个目击者的情况下说出来很难让人相信,同时也很容易让有心之人做文章来干扰这个世界的未来走向。
“一遍又一遍看到往昔?”露西亚神情了然,“怪不得那段时间里你的大脑活跃度达到了一个恐怖的水平,连情绪波动都很剧烈。”
“我不断看到年幼时那些痛苦的记忆,被迫直面它。而这一切都是一个自称是‘黑箱’的神秘文明呈现给我看的。它们自述是和电磁生命完全不同的一个文明。”江显接着半真半假地说。
这下就连露西亚也面露惊色:“还有别的文明?”
“文明之外还有文明。”江显下意识说,“就好像星系之外还有星系。”
露西亚作沉思状许久。
最后她和江显握手:“那么这次交流差不多就这样了。感谢你在副本里为揭开真相作出的努力与贡献。”
“彼此彼此。”江显微笑。
她们分明先前未曾切实谋面,却似老友般默契地为对方庆贺;一如某种心照不宣的执拗勾连交通了副本内外。
“你的光脑出门后会有人还给你。”在她即将出门时露西亚说,“请你放心,这只是因为,按照惯例在做记录时不能携带相关记忆存储设备。并没有人会在它上面动手脚对你进行监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