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发少年坐在她床尾的凳子上一言不发。
伊藤泽也感觉到气氛不对,手贴了贴额头上的退烧贴,“谢谢齐木君,我感觉好多了。”
对方还是没有说话。
伊藤泽也就不知道要如何挑起话题了。她躺在床上,视线放在天花板,有一瞬的恍惚。
齐木楠雄听见她的心声。
[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生病的时候被照顾呢……所以这种时候到底应该说些什么话?]
什么叫第一次被照顾啊?之前的红发男人难道没有照顾过你吗?我倒不是在吃醋,毕竟他和伊藤泽也的母亲都算是伊藤的长辈了,有什么好吃醋的,我难道会吃伊藤妈妈的——
不,好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齐木楠雄曾经在梦中看到的伊藤泽也的那些过往,此时此刻像是走马灯飞速在脑海里闪烁。那天,伊藤泽也被送回家后,为什么已经开始表现出异样了?
织田作之助把她照顾的很好。就算是夜晚的风凉,出现症状也应该是第二天了。当时齐木楠雄以为伊藤泽也是受冻导致的发抖…但仔细想想,那种来势汹汹的病灶、毫不关心的母亲、对此仿佛习以为常了的伊藤泽也……
那种仿佛命令一般的说话方式,和拯救世界之后对方的异样交错在脑海中浮现。
[你的能力发动,需要代价吗?]他终于问起了这个一直被忽略的问题。
“只是会生病,不是什么大事。”伊藤泽也随口回答,她好像真不觉得这是什么需要在意的事情,“毕竟我的异能力发动,本质上是在和世界的唯物意志对抗。”
伊藤泽也不擅长依靠别人、不擅长给予感情、不擅长和别人保持关系。不擅长寻找平衡于是形成分裂的伊藤泽也和佐藤一……
明明有那么多异样,在之前怎么会没有注意到呢?建立在这所有不擅长之上的病灶,是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需要被关爱被照顾的,因为她没有得到过毫无原因的爱。
她在自己隐藏起来的自卑和自傲之间自我放纵,如同尸体在河流里漂荡,已经失去了找寻岸的能力。
齐木楠雄,从一出生就拥有让人无法想象的超能力。
想要的都可以拥有,渴望的必定会达成。这样的能力掌握在婴孩手上,按理来说是会惹出大麻烦的——让不懂事的孩童拿枪,他们会在无知中杀人。
而齐木楠雄如今依旧成长成了优秀的高中生,心性完善,除了自身没有反社会倾向以外,也离不开父母的教育。
正所谓家庭情况和父母对孩子的教育方式,会影响到一个人的一生。倘若为人父母很差劲,那么孩子的性格则会有或多或少的不完善。如讨好型人格是由于儿时获得的关怀均为“有条件的爱”。
倘若在成长过程中拥有一个可以弥补父母缺陷的人物出现——通常是老师——那么这种状况有可能会得到改善。
伊藤泽也经历的具有明确目的性和利用的家庭关系无疑是畸形的。虽然在她成长过程中,的确遇到了某位弥补型角色,但在对方给予她爱的途中确实经受了许多磨难和扭曲,宛如透过三棱镜折射出的光一样变幻,最后还落下惨淡结局……以及,她生活的社会本身就有问题,在这多种状态下成长的伊藤泽也没有变身灭世反派都能夸赞她一句心性坚定,但想让她真正的“快乐”起来,还需要另外的作为。
当天看着因病躺在床上的伊藤泽也,齐木楠雄不知道要说什么,所以可以称得上是僵硬的脱离了现场。
回到家就收到伊藤泽也的短讯。
伊藤泽也:谢谢齐木君的关心:)。其实现在就很好了。
啊啊,的确,人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可以放下所谓的对变成成熟大人的追求,也可以不去想方设法改掉自己的性格缺陷。但这一切应该建立在不伤害自己同时不伤害别人的基础上。
如果你会因此受伤,那要怎样让意识到这点的……读者,对你视而不见啊?只要是认识你的人,都会想要帮助你吧?
大概有一刻钟的时间,伊藤泽也看到齐木楠雄的信息。
齐木君:伊藤,你相信我吗?
齐木君:我会帮你的。
将信任放在他人身上是不可行的。因为他人的背叛是不可避免的。就如同将自己的快乐放在其他人手中,由其他人的目光评判自己是不可行的。因为不管如何经受教诲,生物是会嫉妒、会幸灾乐祸的,这无可厚非。
但是……
理智是这样说的,理论是如是记载并且被信奉着的。但是啊,倘若所有的理论都是要被奉为圭臬的、一成不变的,世界上就不会有多种理论相互争斗,也不会有进步,不会有善与爱。
即使再脆弱之人口中说着自我放纵,也会渴望有朋友拉住自己的手——不然又为何要倾诉呢?
为何要将那些话透露出来呢?为何会表现出自己的异样呢?明明不希望被发现而被认为是不完美的,但实际上又希望被发现以便得到救赎……啊,原来如此,原来我也是脆弱之人啊。
人生病的时候,总会更加忧愁一些吧。伊藤泽也手里握着的杯子不慎歪斜,砰的一声闷响,杯中半杯水倾倒在床头柜上。柜面放着的书,大片留白中粉色的蝴蝶沾上了水渍。伊藤泽也抬手,试图将其抹去。
世人所看到的蝴蝶,就只是破茧之后的绮丽,在茧里挣扎的岁月,不会被称为蝴蝶。
可是文人,会用重笔去描述那个苍白的茧。蝴蝶的时间,是从丑陋的毛虫开始,到寡淡的白色的蛹,最后是绚丽的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