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食堂吃了过来的。”
“那肯定是没吃饱。”麦初越过他走出房间,“下来吧,我煮个面,我也还没吃。”
“好。”
许恩霖活到二十二岁,人生不说顺风顺水,但也一路无虞。
他平稳地上学,平稳地高考,平稳地上完本科,又平稳地考上了研究生,然后人生急转直下,他在短短的一个月内成了四处碰壁无人认领的“学术孤儿”。
这四个字是师兄姐们取的,本意是调侃和同情,但这困境切切实实落在自己头上,许恩霖很难不感受到几分冷嘲热讽。
导师引咎辞职,同门的师兄姐要么临近毕业、要么手握重点项目,只剩他没有退路,也看不到前路在哪儿。
从小被捧着长大的优等生第一次学会了低声下气地求人,有的老师讲话直接,不收就是不收,也不愿意再给他时间细聊,有的老师还算委婉,安慰了他,也给他指了几条方向。
系里一团乱,辅导员近来头疼得很,她把许恩霖叫到办公室,递给他一份申请表。
“本来你才研一,出去交换还太早,但现在情况特殊,你要是愿意就填表办手续吧,语言课程已经开始了,我等会就把你拉进群里,就当是个机会锻炼锻炼自己。”
许恩霖捏着薄薄的几张A4纸,除了低下头道谢也没什么别的选择。
他最近总觉得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有时候在路上走着走着就能神游出窍,然后猛地一惊醒,四顾茫然,得站在原地想一会儿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去。
“你吃不吃辣啊?这个酱是我自己熬的。”
女孩的声音逐渐清晰,许恩霖掀眸看向桌对面的人,视线重新聚焦。
吊灯的暖光驱赶了阴天的沉闷,锅中沸腾冒着白汽,麦初穿着蓝白条纹的围裙,卡通头箍压住乱糟糟的碎发,两只手都没闲着,又是捞面又是煎蛋,在灶头边好一通忙活。
在今天之前他对麦初最大的印象就是文科班那个成绩很好的女生,高中毕业后两人就没见过,好像听谁说她出国读大学了。
“就是没买到黄豆,我只能拿鹰嘴豆代替,看着还行,但味道是肯定差了点。”麦初用筷子搅拌着面,继续絮絮叨叨。
许恩霖摸摸眉毛,突然挺想笑的。
也许是因为她和他出生在同一个地方,也许是她和他不算熟悉但也不陌生,也许只是因为她做的豌杂面实在太香了,在这样一个光线昏沉的下午,他渐渐放松下来,竟然在异国他乡感受到了“家”的温暖和踏实。
“麦初。”
“嗯?”麦初抬头看向他。
“谢谢你。”
“客气什么,都是朋友。”麦初将金灿灿的煎蛋夹到拌好的面上,“好了,吃吧。”
许恩霖把一碗豌杂面吃得干干净净,他其实不太能吃辣,后半碗整个口腔都冒着烧灼感,但又舍不得浪费。
“有……”许恩霖清了清沙哑的嗓子,“有水吗?”
“有。”麦初跳下高脚凳,拉开冰箱门拿了瓶纯净水出来。
“哦对了,冰箱里的东西你随便拿,想要什么就写那块板子上,Alan看到会给你买的。”
“Alan?”
“少爷他妈派来照顾他的,算这个房子的管家。”麦初拧松瓶盖把水递过去。
“哦。”
许恩霖仰头灌了一大口水,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那你们为什么还要找室友?为了收留心碎留学生?”
麦初弯唇笑起来,放下碗解释说:“少爷他姐跟我哥是朋友,知道我来上学就让我也住过来,他经常不回家,我一个人无聊,就想再找个室友,早知道你也来伦敦就让你直接过来了,这种租房中介很容易不靠谱的。”
许恩霖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手里的塑料瓶被摁瘪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
“怎么样?你对房子还满意吧?”麦初问。
“当然满意。”许恩霖说,“要没有你,我估计今晚就得流落街头了。”
麦初笑了笑,起身将碗筷放进水池里。
许恩霖慌忙开口:“我来洗吧。”
“本来就是留给你洗的。”麦初打开水龙头冲了把手,“我就住一楼,有事喊我。”
“好。”
麦初走出去两步,又折返回来问:“你知道哪个是洗洁精吧?”
许恩霖拿起一个绿瓶子:“这个?”
“对。”麦初放下心来,把手背到身后,倒退着往后走,“洗完你记得再拿那块白色的方巾把水擦干。”
“好。”
“你有数进门到现在你说了几个‘好’吗?”
许恩霖呼吸一紧,抬眸看向她,麦初笑着转过身。
凉水冲刷在指尖,他收回视线,一时间不知道该先拿脏碗还是先倒洗洁精,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得有些快。
门上咚咚两声轻响,麦初摘下一边耳机,扬声喊:“你直接开门好了。”
许恩霖摁下门把手,只打开了一点门缝,朝里喊话说:“商店好像都关门了,能帮我跟……少爷借件衣服吗?我当睡衣穿。”
“哦。”麦初放下盘坐在椅子上的双腿,踩上拖鞋站起身说,“我给你找一件吧,他衣柜里还真不一定有你能穿的衣服。”
“Hao……”许恩霖紧急收声,改口说,“行,谢谢。”
在麦初翻找的时间里他就安静站在门口等着,等她手里拿着一件T恤走出来时差点被墙边杵着的男人吓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