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封长念攥住双手动弹不得,但一双眼睛贪婪地描摹着他的五官,像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阿珩啊,阿珩啊,赵大哥对不起你啊,没保护好你爹爹啊。”
封长念连忙追问:“你说我爹走得冤枉,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赵炎只是顾着落泪,频频摇头:“你、阿珩,你不该回来的,梁宁……梁宁有好多人都想要你的命,你不该回来的。”
“赵大哥!我怎么可能不回来,这里是我的根,我的家!我总有一天要回来的!你再不说清楚,我就去找我二叔封钧问清楚了!”
赵炎浑身猛烈一抖,厉声道:“不行!不行!!!阿珩,你离他远些,远些!!”
封长念眼底划过一丝雪亮的光,压下嗓音道:“是不是封钧,是不是他做了什么?当年我爹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病重离世,你发现了什么,才被封钧赶出了西军都督府,对不对?”
赵炎浑身都在抖,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滚落,像是在承担着难以言说的痛苦。
他的嘴唇发白,翕动间念念有词,手指尖都在颤,眼神盯着虚空一点,整个人像是陷入了无比痛苦的挣扎中。
靖安言蓦地反应过来:“你放开他的手!”
封长念双手一松,赵炎就狼狈地滚到了地上,双手疯狂捶打额角,痛得满地打滚:“不要、不要打我,我不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赵大哥。”封长念连忙用手挡住他自残一样的捶打,“你别这样,你别怕,是我,我是封珩,是我!!”
赵炎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发着抖,牙齿发出难听的咯吱声,突然用那双汗津津的手推开了封长念,然后连跪带爬地匍匐到了靖安言面前。
“你是他……小师叔。”赵炎把自己汗津津的额头埋进靖安言伸出的掌心里,“我……我是不成了,求你带着他离开这里,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把他的后半辈子托付给你?”
靖安言瞬间沉默下来。
赵炎被封钧排挤的那几年,正是靖安言被逐出大魏的那段岁月,他颠沛流离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面前人依旧是当年把封长念挡在怀里的人。
靖安言抿了抿发涩的嘴唇:“我……”
赵炎没听完这句话。
他浑身狠狠一抖,一头栽了下去。
“赵兄!!!”靖安言连忙撑住他,冲封长念一使眼色,“叫阿月救人。”
阿银那条小蛇彻底充当了行走的医疗箱,也幸亏时至傍晚,封玦不得不回家中吃饭,才让夷月放心大胆地救。
就在房中手忙脚乱救人的时候,封长念一个没看住,靖安言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走了。
他出去透口气。
他眼前一直回荡着赵炎牵住他的手腕时那双恳切的眼睛,这个已经被外人诊断成“酒疯子”的前副将,在无比痛苦的时候将额头埋进他的掌心,虔诚地像是在向神佛发愿。
可赵炎不求解脱、不求不痛不苦,只求靖安言带走封长念。
奈何靖安言不是菩萨,更非神佛。或许十年前的他自己是,那时候的靖玄念尚有力气抵挡一切,而如今他只是个叛徒,自己都难以自渡,又如何渡人。
靖安言沿着墙根慢慢走,终于在一条巷子的尽头停了下来:“……你就是接信人?”
那人转身,正是赏玉楼老板,方才闹得那么一出,电光火石间他与靖安言对视,唇边漾起了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我不是接信人,靖先生,我只能算是接信人的一双眼睛。”赏玉楼老板手持玉珠串,那一串翡翠珠子像极了南疆丛林里游弋的蛇眼,“不过,靖先生果然很敏锐。”
“一双眼睛,”靖安言笑了笑,“王上的布局远超我想象,这样有些事我做起来,就方便多了。我之前还担心,偌大西域,我找不到人呢。”
“靖先生多虑了。其实也是接信人有话要我带给靖先生。”赏玉楼老板扬了扬手中珠串,“两句。”
靖安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
“第一句,我已知道你的到来,也清楚王上用意,请你配合我。”
靖安言眉心一蹙,配合?
“第二句,让你捎的那封信,里面就是需要你配合我做的事。”
赏玉楼老板唇带笑意:“靖先生,请你现在拆开信吧。”
靖安言盯着他的眼,手缓缓伸向怀中,抽出了那封犹带体温的信。
拆封的那一刻,他心脏突然不安地跳动起来。
他总觉得那赏玉楼老板的笑意背后,是远在南疆的勒乌图勾起了唇角。
“看完了?”
“嗯。”
“这么慢。”封长念从床边站起来,“再不回来我就要出去找你了。”
封长念语气正常,若说之前是因为赵炎的事儿而不得不搁置在一旁,那么眼下却是真的平心静气,好像下午那个夺门而出心灰意冷的人不是他一样。
也或许是……封长念对着靖安言真的生不起来很久的气。
“反正你有子母蛊,想找我还不是随随便便。”靖安言挑挑眉,也对下午那场不大不小的纷争闭口不提,“现在还怕我跑了啊?赵兄怎么样了?”
“阿月方才用阿银的药性给他做了个驱醉定神的药,如今已经睡下了,在隔壁。”封长念指了指桌上那些点心,“阿玦后来也回来了一趟,带了些吃的,你晚上估计没吃饭吧,吃一点。”
“我倒是不饿。”靖安言在他面前站定,“手伸出来。”
封长念有些讶异,但还是照做。
他的掌心中被轻轻放了一枚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