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妮抱着他不说话。
墨绾在她脖颈上咬出一个齿痕,又心疼地去摸,连着掉眼泪地控诉:“你的心就不能掰给我一点点吗?我只要你骗我几句话就好了,我只要……守着你一句话,就能变得很听话、很温顺,你为什么要跟我了断的……那么干净、那么绝情,好像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我了……”
阿妮想,这些话,他一定积攒了很久。
墨绾哭到说不下去,他的泪水太多,流多了似乎就不值钱。每一份相应的疼痛,没有她的声音抚平,仿佛就不再有任何价值。
“现在有喜欢你一点噢。”她说。
墨绾呆住了,愣愣地看着她。
他的皮肤过于苍白,眼泪被光线折射出动人的水迹。阿妮觉得自己并不讨厌他哭,尤其是现在,她听到对方的抱怨,反而认为墨绾这一刻才是活着的,而不是行尸走肉。
会倾诉痛苦的人才有活着的气息。阿妮捧住他的脸,低低地说:“明明这么生气,但还不肯跟我发脾气,我才不要你变成一个蛛族里千篇一律的木偶。”
墨绾哑声道:“我不想做跟女人生气的泼夫。”
阿妮说:“那你现在在想什么?”
“把你的触手打成结。”他垂下眼擦了下眼泪。
阿妮把触手送到他手里。
小蜘蛛捧着软软的触手,偷看她的表情,他捏着柔软的、任由摆布的小触手末端,狠狠地打了个蝴蝶结。
阿妮说:“哎呀,解不开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贤惠的小蜘蛛啊。”
墨绾从她身上爬起来,擦干净眼泪:“你又不喜欢贤惠的。”他眼睛还红红的,把蝴蝶结扔回她怀里,气势汹汹地道,“我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你总是对那些坏男人留情,以后我也要变坏了,要不然你根本就不爱我。”
“我哪有喜欢坏男人……”阿妮把触手收回来,拆了一下,突然发现真的解不开,她睁大眼睛,看了看小墨去拿作战服的背影,又看了看这个精致的蝴蝶结。
……不会吧。
他系出的这么完美的蝴蝶结,居然还是个死结?
-
一个月后。
潜航舰回到M357不久,基地开始建设。
基地主体是C5合金,C系列合金是铸造地面基地的常用类别,但一般的武装基地大多以C7、C8为主体。像是阿妮这样的用料,已经算是规格极高的奢侈构建了,也只有商业价值极高的狩猎者才有这样的财力。
她带回来的那些奴隶,早已沦落进暗无天日的处境中不知多久。他们对人生的描述大多数时候只有黑暗与死,这样简单的两个单词。即便签署了阿妮提供的劳动合同,很多人也不敢相信。
直到他们真的开始干活以后。
没有奴隶主随时到来的鞭子,没有泯灭人性的刑罚和侮辱。他们被允许好好吃饭,被允许睡得舒适,被允许好好休息——有尊严的活着,这样奢侈的愿望,竟然真的降临在了人生中。
第一次休息日到来时,临时的员工宿舍里,哭声持续了很久。
他们的效率变得越来越高,越来越挣脱出死气沉沉的牢笼。但大多数时候,员工们还是不敢靠近阿妮。
奴隶的经历让他们恐惧这个随时可以对他人生杀予夺的主人。
但信徒们会兴奋地挤上来跟阿妮交谈。圣母大人就是他们维持幸福的源泉,她调制的圣水只要定期服用,畸变体身体上的疼痛就能加倍缓解。
信徒们的畸形有时候成为优势,不用太辛苦也有很高的效率。而且建设新教堂对大家来说,完全是一件快乐的事——教会已经成了苦难者的家,成为他们这些小镇遗民漂泊在异乡的归宿。
阿妮跟几个小孩子打招呼,抱住莱娜,询问莱娜的功课。
莱娜是信徒中最有灵性的那个,她聪明好学,因为畸变的地方是手,能完成很多人完成不了的任务。
基地的建设每天都在更新,阿妮检查完进度,去接老师下班。
通过贿赂,分研究所那位贪财的主管没有仔细探查,把相距不远的基地搭建直接以新教堂的名义上报回了科联会总部。
教堂和武装基地完全不是一个威胁等级,总部收到消息之后,直接当作无危害信息统一处理掉了。
阿妮回来之后就组了一架飞行器,涂装是醒目亮眼的玫粉色。她靠在玫粉涂装的边缘,戴着墨镜在研究所门口等他。
她亲自来接的时候,麟基本不会加班。他走到阿妮面前,伸手推起她的墨镜,压到她头发上去:“跟谁学的?”
“我会被认出来的。”阿妮说,“我今天已经被认出来好几次了!再这么下去你就藏不住了。肯定会有看不惯我的人对你不怀好意,快放下去。”
麟又把墨镜拨回去,看到墨镜挡住她的脸,重点全都压在阿妮粉色的唇上。他的目光在上面停了停,道:“真是明星选手啊,阿妮。”
“那当然啦,我干什么都会成功的。”阿妮可不会谦虚来谦虚去的,她利落大方地承认,然后给麟开副驾驶的门,“先回家。”
麟坐上副驾,阿妮钻进飞行器里,抽出触手来驾驶,身侧响起老师清越又略带无奈的声音。
“我的同事说,”他道,“原来旁边那个财大气粗圈一大片地的金主,是你女朋友。”
阿妮满意地点头:“财大气粗吗?太好了,就这么说我。还说什么了?”
“……问我是怎么傍上你的。”
阿妮看了他一眼。
麟倒是没什么别的情绪,他面对流言蜚语一向静默平淡,如同一片深邃无底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