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狱卒一愣,举着刀,下意识往身后看。
穿着一身白纱的侍女举着手朝他这边示意,视线往站在侍女身旁的人瞟去,兽纹金丝墨袍,不过顷刻间,狱卒就像被人打折了双腿,直挺挺的跪在泥地上。
“参见国师。”
国师并未说话,垂眸看着还倒在泥地里的晁怜,掩在青铜面具下的神情,闪过一丝异动。
狱卒恭敬的跪在泥地上,满脸虔诚的仰望站在前方的女人,浑然忘了在泥地里发抖的晁怜。
晁怜也被从女人身上散发出的凌冽气息给镇住,恍惚一瞬,求生的欲望还是将她拉回现实,像只濒死的困兽,爆发出最后的气力,挣扎着起身朝院门的方向跑去。
虚浮的脚步,止不住摇晃,擦过女人身侧的时候,晁怜陡然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距离院门不过三步之遥,树林里的风,吹过晁怜粘连着污血的发丝。
“抓住她。”
淡漠清冷的声音,幽幽从耳后传来,夹杂着上位者的恐怖威压,席卷着晁怜的每根神经,几乎是同时,后肩一阵剧痛,再次被按倒。
晁怜被侍女,按在地上,绝望的抬起头却瞥见一只白到病态的手正朝她伸来,目光上移,雕刻着繁复兽纹的青铜面具在光的照耀下,依旧泛着一层令人心生畏惧的幽幽寒光。
下巴被那只极为好看的手掐住,往上抬,隔着冰冷妖异的青铜面具,晁怜与面具下的人对视,深邃阴冷的黑眸中散发着浓厚的死气,晁怜有种被野兽盯住的感觉,不寒而栗,猛地浑身脱力,软趴趴倒在女人脚边。
朝思暮望着晁怜,常年幽寒的脸上,滑过一抹浅笑。
好久不见,尊贵的小公主。
晁怜被国师用五两碎银连同满院的尸体给买回去,说是买回去做药人。
离开地牢的那刻,晁怜本该感到放松才对,可当她看到狱卒接近病态的表情,满眼是对身前这位国师的痴迷,胸口像是被人用锁链给缠绕,收的越来越紧,甚至比以往更加窒息。
这样的感觉在她和国师上了同一辆马车之后,更为清晰,如果牢房里是尸体的腐烂气息,那国师身上就是一股新鲜的血腥味夹杂着浓重的烛火香气,靠近就会止不住颤栗。
昏沉的脑子在这种诡异的寂静之下,清醒了几分,想起前几日在牢房里听到旁人对这位国师的咒骂。
那人是某个小国的皇室,灭国之后被关在这地牢,人不人,鬼不鬼的关了三年,时常说些奇怪的话,一会是咒骂,一会是求饶。
牢房里压抑的氛围,除了惨叫与哀嚎之外,很少能听见人声,疯子的风言风语却成了不同的声音让晁怜听的格外清晰。
全家五十七口人被屠杀,无一幸免皆是掏心剥皮等令人咂舌的手段,而后尸体被竹竿对半穿透,高高挂在城墙外任野鸟啄食,还有半大的孩子被当成战后给士兵的奖赏,剥皮后活活给吃掉了,那样的场景,称作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
晁怜在牢房里的几日,时常做噩梦,闭眼就是逃亡路上所看到的遍地浮尸,无数只血手从地低伸出,还有耳边从未中断过的撕心哀嚎,不过片刻就冒出一身冷汗。
梦里梦外,皆是惨剧,晁怜将脑袋埋在**,情绪过于紧绷,消瘦的背脊也跟着颤抖。
她始终没能离开那个吃人的地方,好想回家。
未知的恐惧让病中的人,藏不住情绪,反应很剧烈,马车还没刚走多远,晁怜就已经低声呜咽起来。
马车内的布置很是奢华,朝思暮坐在兽纹金椅上,垂眸望着伏在一角的晁怜,想到很多年前,她也是被晁怜从死人堆里给带回的,没想到,有朝一日,尊贵的小公主也会伏在她人脚边呜咽。
朝思暮的目光随着晁怜破碎的衣角往上看,纤长白皙的脖颈上戴着块碎裂的玉佩,猛地目光一滞,下意识伸手去拿那块已经脏兮兮的玉佩,接触到的瞬间,晁怜浑身僵了一瞬,随即像是受惊的小兽,瑟瑟发抖的往后撤,直到后背抵在墙壁上,无路可退,这才抬起头,怯生生的看着朝她伸手的人。
拴着玉佩的绳子很粗糙,朝思暮不过堪堪用力便将绳子扯断,带着余温的玉佩躺在朝思暮的掌心,不过一会便被染的冰凉起来。
墨色的玉佩上刻着一只长着獠牙尖爪的凶兽,这是她送给晁怜的生辰礼物,但她记得晁怜从未戴过,现在为什么会戴在身上。
摸索着玉佩,朝思暮的神色越发冷峻,不由想起被晁怜亲手剜去双眼时的一声嘲讽。
那时她还是晁怜身边的奴隶,整日陪着这位娇贵的小公主嬉戏玩闹,甚至把晁怜当作最重要的人。
直至一次宴会,晁怜毫不在乎的剜去她的双眼,献祭给山神,随后像她的父皇炫耀她的刀足够锋利,平日里温软清澈的声音也在此刻变得讽刺。
泛着幽光的青铜面具下,朝思暮看着那块玉佩,缓缓握紧拳,玉佩宛如豆腐般被轻易碾碎,松手只剩一滩粉沫,撒在晁怜脚边。
晁怜被吓傻了,怔愣片刻,随即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摸索着地上的粉末,似乎想要将它抓住。
第2章 国师向来喜净,晁怜是国师钦点的药人,需要近身服侍,……
国师向来喜净,晁怜是国师钦点的药人,需要近身服侍,侍女将干净的寝衣递给晁怜,安排她去偏殿沐浴。
几经辗转,晁怜像个小乞丐,满身污脏,足足洗了一个时辰才出来,换上干净的寝衣,摇摇晃晃的朝外走。
狱卒的鞭打和风寒几乎要晁怜的命,先前太过紧张,强撑到现在,梳洗一番,反而加重了病情,不等侍女将晁怜带到寝殿,人就昏死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