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走来经历的一切,似是那永夜的风雪,把什么情绪都封冻了。
人间的怨气,似乎比她上一次带着慕陶离开朝瑶之时更重了一些。
离玉不禁想起了青女曾经说过的话。
天地间,有执有怨,便有天魔。
它就像那浮云聚散,虽无定数,却终有时。
四千年前,它曾聚起来过。
四千年后,它又一次聚起来了。
在作者原本的设定下,《魔骨》真正的结局,是主角再一次将它打散吗?
离玉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思考这样的问题,这个问题的答案对她而言根本毫无意义。
曾经的她,只是故事外的旁观者,自以为是地想要根据已知的剧本去改变旁人的命运。
而如今的她,却是早已身入此局,无法自拔。
或许冥冥之中确实有着那么一种无形的力量,操纵着这数千年来的因果命数,但她愿意相信,这种力量不会来自于原文作者。
作者笔下的那个世界早就已经崩坏了,所有的提线木偶都在灵魂被辜负的那一刻彻底失了控。
她之所以来到这个世界,或许也是书中人的一次反抗。
当每一个人都想为自己而活时,一个崩坏的世界也就重启了。
这个世界,没有谁应该是一本书中的傀儡,而她也不是那个知晓一切便可摆布傀儡的人。
所以原文是什么结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这副身躯仅有的余力,究竟能让她向前走到哪一步?
系统之前说过,不会再干涉她的选择了。
既然如此,那么无论这本小说该有怎样的结局,都已经不在她的考量之中了。
这一次,她只想按着自己的心意,做出那个属于自己的选择。
可是她好像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
司青岚说,微生玄烛在离开朝瑶之时,把墨夷初也一并带走了。
无论是阵法增幅,还是招阴聚邪,世间都不会有比天魄阳魂更好的阵眼。
再怎么说,那也是他亲手养大的徒弟,能做到这一步,足以看出他的决心已然到了可以利用一切,不惜牺牲所有的地步。
这样的偏执,或许会将一个人拖入万劫不复之境。
仔细想想,她也好,慕陶也好,还有微生玄烛,他们分明也处于同一个时空,却好像从没有真正相交过。
怪只怪,四千年前的北冥,一个未曾去过,一个早已忘记。最后剩下的那一个,则独自一人,永远留在了那片一无所有的无光之海。
他所求的,不过是一个真相,一个能还青女清白的真相。
为了这个真相,他不惜误入歧途,做出太多违心之事。
青女曾说,纵有再多缘由,只要做错了事,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
可属于那个人的代价,又会是什么呢?
茫然间,她望着司青岚,忍不住问出了青女也曾问过她的那个问题。
“司青岚,你会恨他吗?”
“没什么恨不恨的,不过是一场难逃的劫。”司青岚沉声道,“人间怨气不散,天魔终究是要复生的,就算不是今时今日,也在千百年后的某一天。”
“可让这一切提前的人,似乎是我……”离玉低眉叹了一声,“是我去到了那一段过往,带走天镜,带走慕陶,也带走了一个他无论如何都追寻不到的真相。”
她越想越是觉得,这一切好像都是自己造成的。
如果还在北冥之时,她有办法在不改变未来的情况下,给他多留一点提示……
“离玉,别把什么都怪在自己身上了。”司青岚不禁皱起了好看的眉,“你已经尽力了。”
她说,三界之广,万物之多,所谓苍生,如何能够压在一人身上?
她又说,纵是当年青女以身入局,也要有神女夜昙带着四方仙神一同前往,才能重新封印那大阵之中妄图复生的天魔。
“烬墟晷的力量本就难以控制,一不小心就会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无法改变过往,并不是你的错。”司青岚话到此处,顿了一下,语气认真道,“更何况,今时今日我们还有机会前去阻止一切,不正是因为你早已改变了那段过往吗?”
离玉不由愣了一下,回神之时,心底也多了几分释然。
司青岚说得没错,她并不是什么都不曾改变,她能来到此处,就已经将一切改变了太多太多。
她想,她现在没什么好怕的。
这是最后的任务,无论成功与否,故事都该结束了。
*
北冥的夜,那么幽暗。
在失去了天镜之后,这里便只剩下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深黑。
护体的灵光照不透这片黑暗,她看不清来路,也望不到前路。
呼啸在耳畔的风,卷着层层海浪,响在她的耳畔。
在这至深的黑暗之中,她甚至无法看见海面,只能与漫天风雪擦肩而过。
而这至深的黑暗,只一秒便被满天星辰彻底点亮。
星辰骤起的那一刻,离玉不由恍惚了一瞬。
有那么一瞬,她似是望见了四千年前的那一幕光景。
那巨型的星辰之阵,又一次照彻了这片寂寥之地的万古长夜。
星辰之下,是一片远比当年那座孤岛还要广阔的凝冰,像是一面蒙了水雾的巨大镜子,倒映着天边泛起的点点星光,闪烁着似梦一般的光芒。
冰蓝的灵光,如烟似雾,于星阵之中缓缓释出了一缕黑焰。
天地间的怨气,在那一刻向此聚拢而来。
“上灵灯的封印被解除了!”司青岚心头一凉,不由得僵在了大阵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