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头看上去很是精神,至少要比她这副没精打采的模样看着健康许多。
边上有小凳和椅子,几米外便是床榻,可慕陶只是坐在地上,不是打坐,而是以一种近似婴儿的姿态坐着。
地上散落着撕烂的破布条,她的双手仍撕扯着它们,浅褐的双眼里携着几分让人感到陌生的乖戾。
离玉微微张了张嘴,眼底浮现一丝诧异。
司青岚:“许是受了天魔残魂的侵蚀,又或者心里有什么不愿面对的事情,她体内伤势虽是不重,醒来后的状况却不容乐观。”
离玉:“……”
司青岚说,慕陶醒来之后便一直这样了。
没有什么神智可言,人也不认识,话也不会说。
分明魔骨已经受到了压制,并没有魔气向外溢出,她却还是一副失了控的模样,只有最原始的兽性,一心只想杀戮或毁坏。
为了不让她伤到山中的弟子,司青岚在这间屋外布下了一层结界,将她困在了这间屋里。
唯一庆幸的是,此刻的她虽然不受控,心智却似回到了幼时的样子。
孩子嘛,再怎么龇牙咧嘴,打一下就怂了,就算心底有再多想要宣泄的,也只敢躲在屋里撕撕床单被褥。
离玉:“还能好起来吗?”
司青岚:“谁知道呢?”
怪不得呢,她就说嘛,原主都已经不在了,她若离开这世上就没有离玉了,慕陶就不会伤心难过到做一些可怕的事情吗?
她有想过,司青岚或许会种下一朵新的无问花。
不过此刻看来,她还是想复杂了。
哪里还需要什么无问花,如今慕陶这副模样,认不认得她都两说了……
离玉止不住失落地垂下了眉眼。
脚步落定在门前那一瞬,司青岚解开了软禁着屋中之人的结界。
结界撤去,慕陶听见了外头的动静,第一时间抬眼望向门外。
浅褐的眸子一下亮了起来。
离玉都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见那身着红衣的小丫头起身向她快步跑来,似是本能地扑到了她的怀里。
“师……尊……”慕陶的咬字含含糊糊的,像是刚学会说话一样。
她抬起头来,浅褐的眸子亮盈盈的,懵懂而又欣喜地望着她。
视线在那一瞬模糊起来。
离玉近乎本能地环住了她,双手不自觉将她背后的衣服都揉皱了。
慕陶弯着手臂,接住一滴泪珠,微微歪着脑袋,满眼好奇地打量着这圆乎乎的珠子,似是十分喜欢,抬手就往嘴里塞。
“诶诶,这个不能吃!”司青岚劈手夺了过去。
慕陶一下急了,从离玉怀里挣了出来,指甲一下长了许多,似是想和眼前“横刀夺爱”之人拼上性命似的。
司青岚:“我,我的意思是,现在这样吃,有点噎得慌……你要想吃,我给你磨碎了再吃?”
慕陶眨了眨眼,困惑地看向了离玉。
离玉:“……对。”
短暂沉默后,慕陶向着离玉偎了过去,温软的指腹轻抚着她脸颊的泪痕。
司青岚松了一口气:“看来她还是认得你的,这下好办了,等你伤好一点,就把她带回朝夕池去……我真是伺候不来了。”
她说着,转身坐到了桌边,用脚踢开了满地的碎布条。
离玉沉思片刻,牵着慕陶走到了她的对面,忍不住轻声问道:“我……睡了多久?”
司青岚:“恭喜你哦,在昏迷不醒的领域上,击败了除去微生玄烛以外的所有人——你足足昏睡了两个月呢!”
离玉一时噎住,坐下身的那一刻,慕陶也一屁股坐到了她的腿上,整个人都伏上了她的胸口。
这一副黏人的模样,倒和从前在北冥时很像。
但小狼崽子长大了,说不出地有些沉。
司青岚似乎有点没眼看,伸手扶住了一边太阳穴,顺便遮挡了些许视线。
离玉顺了一下慕陶的长发,尴尬道:“……那我是挺厉害的。”
司青岚翻了个白眼,脸上全然一副“我都懒得说你”的表情。
虽是如此,可她还是开了口:“你是真不要命啊,竟敢以上灵灯为辅,引天魔魂种入体!你是想着,若能阻止天魔复生,这一副残躯舍了也罢,对吗?”
离玉好奇道:“我为什么还活着?”
“我怎么知道!”司青岚皱了皱眉,没好气地说了一句,“你是该死的,就像四千年前的青女一样,随着天地间的怨气一同散去!”
离玉:“……”
司青岚:“可是……”
离玉:“可是?”
司青岚:“那一瞬,我看不清,你的魂魄好像散去了,却又好像没有……”
她说,当天地间所有怨气尽数聚拢之时,天魔在怨气之中复生,黑焰焚灼的残躯似也在怨气裹挟之下迅速地自我修复着。
恍惚间,满天星辰皆幻作了灭魔的阵法,似和四千年前青女布下的一样。
可怨海仿佛吞没了一切,每一寸星光都微弱得渺茫难寻。
数秒沉寂后,被怨气彻底笼罩的北冥亮起了夺目的灵光,天地忽如白昼一般明亮。
那一瞬,她什么都看不清,只觉得有什么悄然消逝了。
怨气渐渐散去,天魔魂种再次归于上灵灯中。
天边那一轮明月,则是收容了那一抹冰蓝。
待她能够看清一切之时,只见数不清的星辰静静萦绕着离玉,它们以一种微妙的规律缓缓旋转着,维系着那一副仿佛风一吹便会彻底消散的残躯。
此情此景虽是出乎意料,但她没敢过多思虑,只是连忙释出灵力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