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头脑也因疼痛格外的清醒。
洛西伸手抄起铁棍,纤细修长的五指紧扣,过度的用力之下,青筋与血管变得格外明显。
那是一只养尊处优的手,本该被人牵在掌心中好好爱抚,但在此时, 它却是显现出了与它完全不相符的戾气。
洛西朝盛郁走了两步,最终停在了盛郁的头颈旁边, 面无表情地高高扬起了手中的铁棍,准备重重砸下——
就在此刻,他的脚踝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温度。
盛郁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搭在了他的脚腕上。
洛西的动作一滞, 不知为何放缓了一拍动作。
刚才陷入了昏迷的盛郁半抬起头,抬眼看向了他。
洛西的瞳孔微微收缩,紧握着铁棍的手卸了两分力道。
眼前的画面和他记忆中的某一幅画面重合在了一起。
黑发的少年用身体完全包裹着他,洛西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感觉到外面传来一阵又一阵剧烈的神力波动。
不知道等了多久,神力波动终于结束了,洛西还没来得及高兴,抱着他的那具身体就突兀地倒在了地上。
黑发少年已经完全力竭,只能勉强地伸出手,安抚一般地碰了碰洛西的腿。
“绵绵……”洛西几乎是下意识地呼唤道。
对面并没有回答,几秒后,画面完全消陨,洛西这才惊觉这只是自己产生的错乱记忆。
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想起过绵绵了。
今天会突然想起,或许正是说明,绵绵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让洛西替他报仇了。
洛西回过神,闭了一下眼,再度扣紧了铁棍。
他的心很小,只够装下那些没用的、离开他就活不下去的子嗣和眷属。
盛郁也许并没有什么错,但为了最大程度减少任务的不稳定因素,他还是得死。
洛西再度睁开眼睛,抬脚用力踩住了盛郁的手,他用的力气大到盛郁的手指发出了声声脆响,指骨尽数被寸寸踩断。
盛郁费力睁开了被血糊住的眼睛,用极其困惑的眼神看向了洛西,似乎在问他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洛西低头看着盛郁轻声道:“谢谢你。”
谢的是盛郁一次又一次在危难中帮助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洛西是真心实意的。
下一刻,洛西猛然暴起,腰肩肘同步发力,铁棍带起猎猎破风声,以势不可挡的姿态重重砸击在了盛郁的脖颈处。
只听一声撞击的脆响声,盛郁的脖子以一个奇怪扭曲的姿势彻底折断。
洛西蹲下身,确认盛郁已经彻底死透了之后,又起身补了几下,才喘着气松开了铁棍。
很好,截至目前,一切隐患都已经消除了。
库露露迟疑地飘到了洛西的身旁,洛西以为它要问盛郁的状况,瞥了它一眼道:“死了。”
但库露露却是小声问道:“洛西大人,绵绵是谁?”
洛西一怔,然后突然笑了起来:“说起来,绵绵应该算你的哥哥了。他也是我的眷属,而且是我的第一个眷属。”
库露露嘀咕道:“可是,我从来没见过绵绵哥……”
它其实心里还有些吃味,洛西在提起那个绵绵的时候,态度明显和面对其他人的态度不太一样。库露露一直以为自己算是最受宠爱的那一个,但是在绵绵的面前,它好像也不过如此。
第一个眷属,多特殊的存在。洛西大人最喜欢的肯定是这个绵绵。
“没见过也正常,绵绵已经消亡了。”洛西轻描淡写道。
死亡对于神来说是可逆转的。但如果是消亡,意义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消亡代表着规则认定这个存在已经彻底消弭,没有任何逆转的可能性。
库露露一下子说不出剩下的话了。它有些羞愧地低下头,觉得刚才的自己是如此可笑。
过了许久,库露露愧疚说道:“对不起,洛西大人,我不应该提起的……”
洛西摇了摇头:“想一下他也挺好的,要是他以为我把他彻底忘了,恐怕他也要生气了。”
说着,洛西突然来了兴致,笑着看向库露露:“你想听一下我和绵绵的故事吗?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洛西诞生的时机并不凑巧。
那个时候各个神格的主神都强得一塌糊涂,大家争来打去,抬手覆灭的就是一个位面。对待初生的神,他们也绝没有什么爱护弱小的雅兴,只要是见到就会顺手一起干掉。
洛西就在这样糟糕的环境中诞生了。更不妙的是,神的生存是需要信仰作为能量的,可在那个环境中,绝大多数人都已经有了既定的信仰。
谁都不会去信奉一个新生的、弱小的、能力又一点都不酷的神。
洛西只能用自己诱惑的神格四处骗取一点点信仰,那些信仰一点都不纯粹,全都掺杂着肮脏的欲望。洛西只是闻着就想吐,但为了活下去,他也只能捏着鼻子接受这些信仰。
在这样东躲西藏苟活的过程中,洛西遇到了一只快要死掉的黑色毛绒生物。
直到现在,走遍各个星系位面洛西也叫不出来那到底是个什么物种,当时的洛西自然是更加叫不出来了。不过它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洛西把它带了回去。
或许是出于孤独,或许是出于怜悯,又或者是因为同病相怜,洛西让它留在了自己的身边,死马当活马医随便地养了一阵。
它也还算是争气,最终坚强地活了下来,并得到了洛西大人的赐名“绵绵”,得以随侍洛西大人左右。
洛西起先只是把绵绵当作一个活下去的乐子,但在某一天,洛西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极为纯粹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