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阆京的粮草车马这些天已经陆陆续续感到了朱州城外,可兵却迟迟没有消息,冥王等的心焦,只好来同李意卿议事。
“辎重若想要运到岭原来,走山路不如从溟西往过绕,眼下没有消息便是最大的消息,”李意卿顿了顿,说:“你手下还有人可用么,不如派人往东南边走,只要能将他们的辎重拦下,朱州城外围多少人都不用怕。”
暝王喝了茶,心中稍稍安定了下来,“阆京手下那群兵都是富贵人家里头出来的,吃不了什么苦,只要断了他们的后方资助,熬几天便能将人熬走。”
“熬走?”李意卿笑了笑,“您若是想往阆京去,可不能只是将人熬走。”
他讲得轻描淡写,暝王却听得心惊肉跳,不禁敛了神色,低声确认道:“往阆京去?”
“您当初来找我,可不是现下这番模样。”李意卿平视着他,“我听您的抱负不小,这才愿意帮您,若现下退缩了,我……”
“不,不。”暝王垂下眸子,低声道:“我不会。”
白雾笼罩的岭原殿阁,有人想要冲出去,命运才会展示它的青睐。
承平道与聚宝台看到了他的资格,于是将他拉进了那个灰蒙蒙的,追命夺利的圈子之中。暝王只能按照他们的规矩,拔刀相对。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就是时局。
想明白这些,暝王刚张开口,忽听殿阁木门一声轻响。暝王闻声望去,瞧见来人,赶忙笑着起身去迎,“姑娘!你可算是来了!”
李意卿的目光顺着暝王望去,却见瞧见一角青袍。
看来是聚宝台的人来了。
于是他才转开目光,心想今日这茶该是受了潮,否则怎么越品越没什么滋味。
“久等了。”来人开口。
李意卿忽而怔住,幂篱垂下的白纱如水波一般从他余光荡开。
山风“哗啦”一声穿过门外古树繁茂的叶簇,林鸟腾空啼了三两声,这是天地之间的回响。
阁内半卷线香被吹熄了,迟来之人也是一楞,随后朝他遥遥抛来一个笑。
李意卿垂头,见盏中悠悠碧汤中自己眉眼牵动,像在长久徘徊料峭寒冬的旅人,冷不防被春雨濯痛了。
第118章
软弱“……也许我还中用着。”……
李意卿十五岁时从谷东归来,明昭帝为其举办旌旗游街,他跟在叶帘堂身边,在阆京浩荡纵马,从不相信什么“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销魂”【1】之事。
可等到三年风雪簌簌落下,东宫金碧辉煌的楼宇被掩在苍苍城池里,显得那般不起眼。
但好在他幸运。
太幸运了。
他能等到她站在眼前。尽管风霜雪剥,却仍如新雪清白。
二人的视线交错片刻,便又默契的转开了,一瞬间的对视足够他们明白对方的心思。
要想继续借暝王损耗阆京的兵力,便不能让暝王知晓二人相识,否则这三角合作便不能再顺利进行下去。
叶帘堂的笑容很淡,轻轻便晃了过去。暝王没有在意,只是回身同她引荐清也先生。
几人走近,李意卿敛下表情站起身,叶帘堂向他轻轻眨了下眼,他眼前有些晕,周遭有声音在耳边晃,他却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先生?”
直到暝王唤了他一声,李意卿才轻轻牵起嘴角,朝她推去一盏新茶,轻声道:“……今日的茶很好喝。”
牛头完全不对马嘴。
暝王疑惑地“嗯”了一声,这边叶帘堂已然毫不见外地接过,笑道:“多谢先生了。”
案上的莲灯还在烧,烛光落在她的身上,李意卿不好直直去看,只能偷偷瞄。她坐的近了些,身上传来浅淡的香气,还混杂着一丝清苦的草药。
草药?
李意卿微不可察地蹙了眉,目光轻轻游弋。
她哪里又受伤了吗?
可还没等他找到伤口,暝王又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方才先生建议南下劫辎重,对吧?”
李意卿抿了嘴,只好暂时将目光收回,说:“若是瞑君手下的人够用,未尝不可。”
暝王平日本就心粗,眼下自顾自焦心着,自然没能体会到这位前太子语气里的不满,只是看向叶帘堂,问:“姑娘觉得呢?”
叶帘堂瞧着李意卿那副赌气的模样好笑,桌案下的竹扇轻轻打了他的手背,要他乖顺些,但自己的面色却仍是沉静,点了点头说:“当然可行,”
李意卿牵住了那柄竹扇,没让她抽回去。
暝王叹息一声,“我总觉得险……”
竹扇抽不回来,叶帘堂暗暗放了手,李意卿那头失力,发出些细微的动静。暝王刚要转头,叶帘堂便接话道:“其实可以带一批重骑往南劫辎重,扰乱他们后方秩序,在他们放松前线管控的时候,再派一拨人出城,去抢他们布在朱州城外的粮草车马。”
暝王的思绪又被叶帘堂的话语牵走,他想了想,还是叹气,“太险了。”
“谨慎固然好,”叶帘堂摇了摇头,“但有时过于瞻前顾后,容易错过最佳的破局时机。”
李意卿收了竹扇,并不准备还回去,只是放在指节间轻轻摩挲,闻言也点了点头,开口道:“如今阆京还未能在岭原部署完备,声东击西确实可行。”
暝王抓了抓杂乱的头发,短短几日那头浓密的乌发已经多生了几根肉眼可见的白丝,他却还是摇了摇头,“我们手里的资源太有限了,我,我不敢赌。”
叶帘堂微微皱起眉,这和她预想的不大一样。
从前在外头听暝王的事迹,皆评他“行事显扬,举止矜夸”,可如今他这副顾虑重重,犹豫不决的做派与传闻中可谓是沾不上半点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