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意骏陷在华美的衾被中,黑暗中,他的身子却仍在发抖。
“手破了……我不想再练……”他好似回到了做皇
子时的府中,低声喃喃,“好痛。”
“痛?”
李意骏猛地回过身,踉跄着跪倒在地,张喆阴沉的面容出现在眼前,他身形高大,半边脸上是狰狞的烂肉。
李意骏发着抖,“舅舅……”
“你方才说什么?”张喆面色仍旧阴狠,“你不想练了?”
李意骏摇了摇头,仰头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近乎祈求道:“舅舅,我不想做皇帝,我……”
“混账!”
他的脸被打偏过去,耳边充斥着张喆的叱骂。
“一无是处,胆小懦弱,张氏怎么能生出你这么个游手好闲的败类?!”
“我……我不……”
有人从后面抓住他,他赶忙转头,发现张枫站在他身后,双目赤红,满脸血污。
“孩子,拿着刀。”
说着,一把横刀被强硬塞在他的手里,挥舞着砍向面前一张一张熟悉的面孔。力道越打越大,越来越狠。
“不……”无论李意骏如何挣扎扭动,如何哀嚎尖叫,那把刀都被死死攥在他的手中,一下一下将面前的人处理的血肉模糊。
万级玉阶出现在他的眼前,明昭帝站在最上面。
李意骏挣扎着想要逃走,却被张枫死死架住了身体。他拼命挣扎,但没有用。
他还是上了玉阶。
第128章
传言“黑事最宜暗中进行。”……
雨下了彻夜,翌日天还阴着。
方蹇明心中装了事,一夜都没怎么睡好,这会儿用过早膳,便差人备了轿子,往镇南军军营去了。
马车慢慢穿过潮湿的清晨,满地都是被暴雨打落的井梧叶。雨水仍在滴答,淹没了马蹄踩踏粘腻树叶的声音。
营地模糊的轮廓出现在眼前,方蹇明知晓自己就要到了,心中不免泛起一阵紧张。从前在他手下做的一个青官总说:“黑事最宜暗中进行。”
从前他不以为然,如今却深觉有理。眼下这青天白日的,他总觉得面上有些藏不住心里的算盘。
营前的哨兵看见州府的马车,躬身放行。
方蹇明赶到营帐时,张晖正同几位副将吃着酒。张氏如今握了权柄,奢靡之风更比从前,这些年大漠无甚战事,张晖更是晨起宴乐,酒池肉林。
张晖抬眼一见方蹇明,也没起身,只仰着身子哈哈笑道:“蹇明今日怎么有兴致来营地!快坐!”
方蹇明在张氏面前从来都是马首是瞻,闻言应了一声,照着吩咐坐了下来,身旁有人为他斟上酒。
张晖饮尽了杯中酒,这才问:“蹇明今日怎么来了?”
方蹇明刚要张口,却用余光扫了一眼还坐在席上的几位副将,似是有话要说的模样。
见状,张晖一挥手,道:“坐上的都是自家兄弟,方大人有话直说便可。”
此话一出,他便不好再多说什么了,才张了口,上座的张晖却忽而截了他的话头,开口问:“听说方大人昨日府上进了些人?”
方蹇明心下一抖,“将军,我……”
整座焱州说白了都是张氏的后院,州府内外遍布眼线,方蹇明这个刺史每日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张晖全都了如指掌。
“哎,怕什么,不过是走几批私货捞油水而已,我懂。”张晖将酒盏往前推了推,身边人立刻为抬手他斟满,“这几年不太平,走些私货补贴家用也没什么。不过嘛,小货能走,打的……”他顿了顿,眼神冷了些,“不能碰。”
“是,是。”方蹇明咽了口水,赶忙应了。
虽说在计划中叶帘堂的身份本就该是要暴露在张氏眼前的,不过张晖着声猝不及防地发问还是令方蹇明心中慌了片刻。
但此时张晖明显对此事有了误解,这份误解从另一方面也可看出叶帘堂一行人做起事来周密严谨,不会轻易就掉了链子,这让方蹇明心中缓缓舒了口气。
张晖见方蹇明行为间依旧恭顺,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重新靠回椅背,抬抬下巴问:“蹇明今日来找我是为着什么事?”
方蹇明站起身,拱手刚要开口,对坐的副将忽而向着上座道:“将军这都喝了多少杯了,可别再添了吧?”
“轮得着你来说?”张喆哼笑一声,对着身边捧着酒壶的人道:“满上!”
话音刚落,副将间便发出阵阵窃笑,有人开口,“将军什么都好,就是学不会收手。”
席间齐声大笑,好不热闹。
可这一番闹腾下来,只剩下方蹇明一个人弯腰站在坐上,像尊石雕似的,这些人根本没将他这个焱州刺史放在眼里。
可这又如何,这天下如今握在张氏手中,他方蹇明曾是进士及第又如何,到了张氏跟前还得乖乖低头当孙子。
于是他便保持着拱手的姿势,等席间笑声平息了些,这才开口,“将军,在下近日打听到了些风言风语。”
席间动静小了些,张晖睁着双有些迷离的醉眼,闻言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是么?蹇明都打听到了些什么?”
“叶氏。”方蹇明垂首开口,“故太子卿身边的伴读,叶悬逸。”
军营里的笑闹声息了,几道冷硬的视线一同转向他。张晖面上的笑敛了些许,他放下杯盏,道:“叶氏。明昭年间的那个叶侍读?”
“是。”方蹇明回。
“那人不是死了吗?”席间有人回应,“不是说他被北蛮潜在大周的暗探捅了个对穿么?”
张晖没有说话,只是稍稍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