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尉八百里马上飞递军情,”侍从看一眼贾逊,抖着声道:“焱州——”
“焱州?”贾逊掩着嘴作吃惊状,眼底却是一副藏也不藏的看好戏模样,“先生,这可怨不得本公子啊。”
烛火摇晃,李意卿转过眸来盯他。
“这……”贾逊被他眼神骇住,下意识解释道:“与,与我可没什么干系,贾氏什么也……”
凛风吹过眉眼,刀刃亮如雪浪,杀气森然,贾逊只来得及撑着身子,一双眼被刀尖攫走了全部注意。
锷吐寒芒,刃承天宪。李意卿瓷白的手毫无血色,青筋隐隐,并不是执笔握扇,而是挑刀。那刀上血槽隐刻二十八星躔,柄缠玄朱二色丝,以喻阴阳刑德——正呈一柄照霜饮云的诛逆刀。
诛逆。诛者,珠玉落盘声也;逆者,屰行之兽也【1】。故诛逆出鞘,可破僭主膻腥,实为礼崩乐坏之警音。
——这刀可不是谁都能拿!
刹那间,贾逊思绪飞转,一时傻在了原地,“你,你是……你到底是……”
贾氏是个好的合作伙伴,有了他叶帘堂就能拥有整个溟西三州的生意买卖。更何况贾氏在溟西做了十几年土皇帝,身份地位不上不下,刚好尴尬地卡在君臣龌龊间最难启齿的那一部分,迟早要被送上断头台的。
贾逊聪明,叶帘堂欣赏他。他若是愿意老实跟着叶帘堂做事,正是个为贾氏未来活命铺路的好机会,等到这场战役彻底结束,叶帘堂真登上万阶台上去了,贾氏可就成了功臣,再续几百年的荣华富贵不在话下。
李意卿冷眼看着他,不说话,只将剑柄往前稍递。贾逊不敢乱动,只瞪着一双眼,“本公子是贾氏家主,你,你敢?!”
“我敢。”李意卿眸中冰冷一片,“朝廷站在天下百姓的身上,竭尽人力,必将被这些手摔下去。你呢?”
“先……先生,”贾逊紧紧攥着金玉袍,在森然游走的杀气中硬着头皮道:“这乱世之中谁不是棋子?!我有的选吗?贾氏也是无奈,无奈啊!”
“棋子,”李意卿笑一声,“是啊,我们都是棋子。但你可以选择坐在哪一边。”
执黑或执白。而不是高高挂起,笑着将局势越搅越混。
“贾氏位置尴尬。”李意卿看着他,慢慢道:“你真觉得大周还容得下你们?”
“你威胁我?!”贾逊瞥一眼外间,见刀秋已然抽刀,身边却尽是寒芒他咬咬牙,大声道:“我要是死了,你以为,以为南沙的那些生意还能做得下去?”
做得下,生意怎么会做不下去。有了承平道在溟西的半个月,贾氏也并不是无可替代。毕竟只要端着银子,身后就总会跟着人。
虽说李意卿眼下就想了结这人,但还不是时候,至少不是现在。
“大公子还不知道吧。”李意卿收刀入鞘,眸中锋芒更甚,“溟西新起的道观,和贾氏府邸离得……很近呢。”
“你,你这妖道!”贾逊从容全无,红着眼睛喊:“你要做什么?你,你敢动我族人?你敢?!”
“贾氏一族的命可不在我手上啊。”李意卿向外走去,将骂声都抛在了身后,“反而是你,大公子。好自为之。”
第175章
留下“横竖都是死,还不如留下来!”……
武卫营中,邓琛对着前头自乱阵脚的步兵气急败坏。
叶帘堂那一炮搞停了他们的一辆战车,本来不是多大的事情,可武卫营在阆京的三年早已大换血,待在营里的都是新兵,哪里上过战场。那一火枪不仅将战车的两槽炸断了,还还顺带轰飞了他们的魂。
行进的队伍里不知是谁先跑开的,这一跑可不得了,连带着一圈都跟着跑了,剩下最前的战车停在原地没人管,让南府军又给多补了两炮。后头跟来的战车片刻间刹不住,这短短时间内一个撞一个,竟还真翻了两台战车。
邓琛纵马上前的时候叶帘堂早就带着兵遁了,徒留阵线前端的一地狼藉。
“你们,上去看看那翻车还能不能用!”邓琛抬眼看了看焱州城门,回首骂道:“一帮子废物!蠢货!几支火枪就能把你们吓成这样!”
底下将士不敢吭声,就垂着头挨训。
邓琛见他们这副窝囊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方才分明是我强敌弱的态势,却因着几杆火枪就被硬生生地拖小了差距,邓琛张口刚要骂,就被单孟挡住了。
“两台战车而已,不算问题,就算再翻两台,叶氏也不是我们的对手。”单孟在他身侧低声说:“邓将军,现下不是训兵的时候,大将军还在北衙里头关着,我们需得尽快攻破城门,莫要被这些事浪费掉时间。”
他说得不错,武卫营阵仗太大,南府军先前得手就是凭借了一手出其不意,不能久战。眼下武卫营重整队伍,南府军变得先行撤出战场,再想对策。
虽说叶帘堂带着一支轻骑以极小的代价换得了武卫营两台战车的损失,让武卫营陷入短暂的混乱之中。但焱州城外的护城河是个半成品,虽说眼下可以勉强用火封路,但这护城河底用尸体与薪草堆出来的大火实在不是长久之策,先不说战车防火,就算武卫营的战车全翻了,骑兵也乐得拖到这火灭,毕竟他们还有一支西行队伍,正马不停蹄地往焱州的西城门赶。等到了那时前后夹击,叶帘堂毫无还手之力。
现下武卫营被逼停的空档就是让他们喘息想对策的时候。
悬门沉重落下,叶帘堂翻身下马,甩了甩刺痛的右手,开口吩咐道:“长弓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