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旗沸腾翻涌,叶帘堂握紧碎玉,在策马驰前的那一刻默念,“此战必胜。”
下一瞬,轻骑踏沙奔出。
武卫营前冲的步兵以重盾开路,使骑兵能够顺利穿过护城河腾起的火墙。龙雀刀们经火一淬更是森然,映着火光抵上双铁戟。
两军相撞,合二为一。
双铁戟既长又轻便,隔着稍远就能拦住龙雀刀,这恰好给了碎玉机会。叶帘堂的剑法水波一般,胜在以柔克刚,借力打力,雪亮的剑影在双铁戟的掩护下翻飞,是龙雀刀怎么砍不断的流水。
“怪了!”武卫营前锋中有人惊叫,“这是什么?!”
叶帘堂抓住机会便抢人咽喉,污血渗进蟹青色的袖角,引得她手臂越发沉重,可她仍不敢歇。
“添柴!”叶帘堂一剑断开眼前人的喉咙,右臂发力,将尸体撞进火墙之中,回首道:“就用这些人!”
武卫营第一波冲锋也是试探,派出的兵并不算多,南府轻骑不到一个时辰就“添茶补火”完毕,顺带炸坏了一辆战车,回城时整批队伍就像是从带血的灰坑里捞出来的一般。
悬门沉重落下,天色渐暗,城墙内壁已经补上了火把。峡风不知何时从西城门赶了过来,看见叶帘堂时赶忙扶她下马,唇线紧抿。
叶帘堂就着她的手喝了口茶,顺手将臂上缠着的白布拆下,碎玉“哐当”一声掉在石地上,她的左臂正不受控制地颤抖。
峡风看了一眼,终还是没忍住,出声道:“叶大人……”
“我知道。”叶帘堂用右手捂住左臂,自她进入南沙以来药就没停过,可即使如此还是跟不上她身体衰落的速度。她用右手捡起碎玉,勉强勾了勾嘴角,低声道:“没办法。”
“下一波我替您上。”峡风呼出一口涩气,指了指身后道:“西边有先生们盯着,我带了人过来。”
“武卫营在试探,他们甩兵就像甩泥点子,但我们不能。现下的境况不容许我们再有牺牲。”叶帘堂抬眼,正色道:“你回去。”
“不,叶大人,我……”
“我不会死在这里。”叶帘堂转动手腕,眸光在城头火把投下的光影中闪烁,“我有把握。”
“可……”
“回去。”叶帘堂重复,不容置喙道:“方大人不习武,我需要你来看守焱州的后背。”
峡风抬起眼,见叶帘堂清丽的面容被赤血沾染,甬道昏暗的烛光缀在她身后,显得她双眼更加冰凉,像是锋刃,而南府军只默默跟在她身边,压抑着沉闷的漆黑。
峡风握着刀的手紧了又松,最终还是挪动了脚步,回身向着西门的方向去了。叶帘堂立在原地目送她,直到峡风的身影与黑夜融为一体,她紧绷的肩臂才缓慢松了下来。
一点冰凉落下,叶帘堂眨了下眼睛。
下雪了。
不等这白絮飘大,长谷便举了伞急急忙忙跑过来,手上还捧着个白面馒头塞给她。叶帘堂盯了那馒头片刻,却不知为何没有接过,只是说:“回帐。”
长谷还是给她撑伞,纠结了半刻才犹犹豫豫地开口,“叶大人,您方才对峡风说……说您对这场仗有把握……是……是真的么?”
是真的么?
叶帘堂在心底慢慢重复了一遍,心想:“当然是假的了。”
眼下的形势放近了看,交手之时敌我实力相当,不过是互不相让的针尖对麦芒,人推人都是蛮力,没有谁占优一说。若要再放远了看,武卫营人多势大,南府军就算一次两次能赢,可再这么打下去迟早要被武卫营源源不断的兵力耗死。怎么看都破不开的死局,她叶帘堂就算再神通广大,也不敢拍着胸脯同人保证,方才一番话不过是为了稳定军心罢了。
叶帘堂步子没停,只是问:“你觉得呢?”
“我……”
话音还没落下,忽听望楼的号角又吹了起来,城墙上“轰隆”一声响,城门校尉扒着灰土朝下喊:“武卫营二次冲锋!”
闻声,叶帘堂一怔。武卫营这是看出他们的游击战术了,与其放任南府军剥皮一样一层一层消耗,不如直接重兵压城,不给南府军半点喘息的机会。
叶帘堂嘴角紧绷,一双眼紧紧盯着城门。她的右臂已经没知觉了,连长谷方才递来的馒头都没法抬手接,但此刻她绝不可露怯,不能退缩。
城门校尉听着号角脑瓜子嗡嗡叫,难得跳脚骂道:“爷爷个腿的!连口饭都不让吃!”
“不大对劲。”叶帘堂快步向南府军走去。
这和武卫营先前谨慎试探的态度完全不同,要么是武卫营临时换了主将,要么……
叶帘堂回首看了眼西城门的方向,随后她转过头,对着长谷道:“你跟我一起出城。”
苍穹云层翻滚,向地表降下旋飞的绒雪。油伞早就挡不住风。闻言,长谷猛地抬眼,看见叶帘堂束好的黑发被吹乱,仿若这一路千百条乌流。
天地晦暗如深土,风雪汹涌带来颠覆,城外的攻势仍未停歇。
“南府军营没有消息,鱼肠也被阻隔在外 ,武卫营把这里堵得像铁桶。“长谷不由自主地皱眉,“大人,我们……”
“你跟着我,冲出去。”叶帘堂说。
“冲出……”长谷顿了顿,语调稍稍扬高了一些,“大人是要?”
“不过是铁索寒江,锦帆冲浪。”叶帘堂单臂抽剑,换出新的白布来缠碎玉,“背水一战就是了。”
叶帘堂不是将军,仔细算来,她习武不过在石家的短短三载,她刻苦,拼命,所以旁人眼里战无不胜。但她经验实在太少,心计有限,她不可能永远都算对算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