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甲猛烈冲击着武卫营岌岌可危的前锋,犹如重石砸毁土墙,将那缺口撕得越来越大。随后他们纵马冲上斜坡,发出的战吼震天响,赤红破烂的旗帜在这雪夜里翻飞,夜色下的铁戟映照着晦暗月光,仿若竖起的阴铁森林。
武卫营留守在斜坡的弓箭手一时慌了神,他们大都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哪里想得到要自己迎敌,眼看铁蹄就要狠狠压下,有人直接撂了弓箭连滚带爬地往旁跑。
这一跑可不得了,惊慌的蔓延就如同摧毁支撑大厦的廊柱,原本庞然的建筑在一瞬间坍塌,更不用说是一支队伍。
武卫营的长弓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瓦解,而南府军就奔在这倾倒大厦的边缘,叶帘堂没有停下脚步。
“前进!”
南府轻骑齐声应和,他们夹紧马腹,甩起缰绳,整队骑兵像是打着配合的狼群,紧盯着战旗的动向,奔腾间疏密有序。
“还真像话本子里的场面,是吧?”邓琛披上金甲,一只手握着龙雀刀,另一侧的胳膊上绑缚着盾牌,他深吸一口气,慢慢道:“热血沸腾啊……真让人怀念。”
武卫营的精锐聚集在他身后,远处冲杀声愈来愈近,战马焦躁地颠蹄,有人低声唤道:“副将。”
邓琛回过头,第一次审视将铜褐色甲胄换成金甲的众位战友,忽然觉得这套甲胄过于笨重,像是一头套上金色项圈的狮子,似乎并不适合他们武卫营。但他只是笑笑,没有多说什么。
战角吹响,武卫营爆发出一声嘹亮的战吼。
“迎敌!”
战马骚动,它们开始只是在小跑,一行人移动的速度堪称缓慢,但没有一个人冲出队列。如果说南府军是围剿的饿狼,那么武卫营就是同一头巨狮的四肢。他们配合得当,秩序井然,同时开始移动。
随着战马步伐愈来愈大,武卫营的冲杀速度也越来越快,金甲与护盾开始愈发频繁地撞击,邓琛的心跳也随之沸腾。
这冲天的战吼声令他心痒难耐,他早就受够什么“战前部署”,那些统统都是狗屁,等你真正陷入战场之中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战术,龙雀刀在身前端平,什么都不用想,只要放手一搏。
冷风涌进他头盔的缝隙,钻入他的鼻腔,划过他的喉咙,盘在心口灼烧。
越来越近了。
邓琛深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世界好像都在一瞬间定格。他看见南府军狰狞的面孔,闪着寒光的铁戟,还有漆黑的锁子甲与破烂的战旗。
以及。
他呼出热气,白雾飘散在他眼前,隔着冰冷的空气,邓琛看清了那张被鲜血覆满的清丽面容。
叶帘堂。
“冲锋!”邓琛一踢马前腹,战马略微跳起来,随即以将人骨头颠散的冲击力朝坡下狂奔。风声猎猎,铁蹄如雷碾,整座焱州都在他眼前颠簸。
余光中,阆京战马撞到南附军的铁戟之上,铁戟受力不均,杆子竟直直从中断裂了开来,那力道使得武卫营的人和南府军一齐摔下马背,沿着山坡一同翻滚下去,剩断裂的缰绳在风雪中甩荡。
邓琛刚要挥刀去捞人,刀刃却被另一道雪亮的刃芒拦住,发出“当”地一声脆鸣,随即,那剑刃猛地一扬,硬生生架开了龙雀,隔着震动的空气,叶帘堂明亮的双眸出现在他眼前。
嗡鸣震荡中,邓琛翻手按腕才使得龙雀没有脱手。他拨转马头,龙雀直直瞄向她的颈脖,邓琛眯着眼睛,“就是你。”
叶帘堂没有说话,她速度太快,干净利落地带掉偷袭者的脑袋。刃光闪烁,长剑从那人脊背一直划到箭头,接着将尸体挑飞了出去。
两军相撞,不断掀起深红血雾。
叶帘堂回身猛地朝邓琛刺来,邓琛反手抵住,见那剑刃血淋淋地洒了他一脸黑血,没等他反应,那细剑就擦着龙雀的利刃猛地劈来。见状邓琛赶忙反手摁腕,长剑斜斜从他腿边划过,带起一阵细碎的痛。
疾风灌耳,铁蹄隆隆。邓琛想错身扬刀,却不料叶帘堂身形一闪,顺着去找他不小心暴露的后背,邓琛不得不再度回身防守。
这人与他从前遇到过的对手都不同,邓琛暗暗心惊。叶帘堂的攻击就像流水,环绕在他身边,龙雀斩不断也赶不走,只能小心提放着别被这水溺了口鼻。
太无力了。
长剑在风中摆动,远近都是刀光剑影,人人拼尽全力,毕竟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会被带落性命。
邓琛眉梢一
挑,随即,他忽地勒马回撤两步,在眼前人没反应过来时猛地前冲,仗着居高的优势要将人撞下马背。
粗腿马身形矮小,哪里经得住这样的冲击。它前蹄屈弯,薄雪瞬时扑面而来。寒风夹着飞雪吹进眼睛,叶帘堂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一切都变成白茫茫的混沌。她在第一时间松开缰绳,翻身从马背上滚下来。
而在同一瞬间,龙雀刀噌然出鞘,照着叶帘堂的面门就劈砍过去。
“当”!
碎玉卡在叶帘堂的颈脖前,硬生生抗下了这一刀。
“喔。”邓琛反手提走龙雀,却不再给叶帘堂任何喘息的时间,扬手又是一记劈砍,“泥鳅,不是滑得不得了吗,怎么倒在这儿了?”
碎玉被龙雀压得猛地一沉,刃尖贴着叶帘堂颈上皮肤,堪堪刺出一道血痕。她的左手两指卡在碎玉的刀柄上,使不上力气,只得用那双缠着白布的右手去接。
“嗯?”邓琛的目光微移,忽地笑了,“哈……果真是一只残手……”
白雪融在叶帘堂面上,顺着她的眉骨的走向淌下。叶帘堂痛得说不出话,只能尝试用右手抵看开这股强劲的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