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多的是厚此薄彼,畸轻畸重。若真想要改变,唯有筹谋心机,明哲保身。
站在世家之间为平民发声,实在是不自量力,以卵击石。
只不过是自我安慰的把戏罢了。
*
午后的蝉鸣已然不如前些日子激烈,叶帘堂身上的伤好了许多,现在已经不怕睡觉翻身了。只是右手的贯穿伤仍然时不时抽痛。
这日终于将目光幽怨,絮絮叨叨个不停的林太医送至马车上。
那边还在滔滔不绝:“叶大人,我前些日子才同你说要爱惜身体,你便,你便……真是气煞我也!”
叶帘堂吐了吐舌头,“太医,我也不想啊,谁都不想受伤啊。”
林太医目光倏地一沉,道:“我不过问你因何受伤,我只告诉你……右手,恐怕是要废了。”
叶帘堂愣了愣,轻声问:“好不了了吗?”
林太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大人,往后需得适应左手做事了。”
“我知晓了。”叶帘堂装作欢快的同他挥了挥手,向车夫嘱咐道:“大哥,驾得稳点,别将我们林太医一把老骨头又颠碎了。”
林太医指着她,“你这张嘴!”
叶帘堂笑笑,道:“慢走啊。”
林太医目光在她身上停了片刻,最终还是道:“大人,往后做什么,悠着些。”
“知道了。”叶帘堂抿了抿嘴,“我会尽量不让自己受伤的!”
林太医这才方下车帘,冷哼一声便扬长而去了。
待人走后,叶帘堂上扬的嘴角才慢慢放下来,慢慢看向自己缠着层层纱布的右手,眸光微暗。
用过午饭,叶帘堂正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尝试着用左手写字。
房门忽然被契荣“啪”地推开,叶帘堂手一抖,成功写坏了一副字。偏偏契荣还凑过来看,夸道:“哇,大人您画的是小青蛙吗,真像!”
叶帘堂右眼抽了抽,搁下笔问:“怎么了?”
“噢!”契荣这才回过神来,从袖中掏出一包什么东西来,道:“皇城那边送来的。”
叶帘堂点了点头,自她受伤,太子禁足以来,李意卿总是有事没事悄悄派人来给她送东西。
她从契荣手里接过纸包,展开一看,竟是包切的方方正正的糖糕。
叶帘堂信手拿出一块尝了尝,顺便也给契荣塞了一块。
甜味在嘴里丝丝蔓延,蹦蹦跳跳。她眯起眼,忽然发现这糖糕里里外外包了四五层油纸,其中一张似乎是有道墨痕。
叶帘堂将那张纸抽了出来,里头果然有几行李意卿龙飞凤舞的小字。
“门巷苍苔内,凿池贮碧天。
云从镜里出,光向阶前圆。”
她笑了笑,想许是李意卿被关禁闭无聊写下的。正准备揉了扔掉,不知怎地心中一动,快走至床边往园中看。
只见窗下苔径幽,池中青天映着云影,日光静静铺陈着园中路。
眼前人如玉山般秀致,站在那儿身上像被洒了层金粉似的。看见她便绽出一笑,明晃晃的,衬得眉心一点胭脂计更加漂亮的动人。
叶帘堂也笑。
李意卿眼睛澄亮,日光下清澈的一干二净,什么都看得明晰。
第23章
代价“小鬼,你长高不少嘛!”……
契荣见状,说自己得去熬药,便走出了房间。
“今日我的禁足就解了。”
李意卿一个鹞子从窗外翻身进来,落在叶帘堂的面前。
“真的。”他补充。
几个月没见,李意卿的个子倒是蹿高了不少,从前只有她下巴的高度,如今都快要与她眉毛平齐了。
叶帘堂自受伤以来便没怎么出过门,偶尔空了也只是在园子里走走,看看花钓钓鱼,许久没有关心过外头的事。今日见着了李意卿,才终于对自己在鬼门关外头滚了一遭有了真实感。
她点一点头,忽地上手捏捏太子的脸蛋,笑道:“小鬼,你长高不少嘛!”
“哎呦。”李意卿抚着被捏红的脸,小声道:“快别捏我,痛。”
其实叶帘堂的手也痛,她方才习惯性地用了右手,此时微微用力,登即像是触电了一般,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许是一时间没藏好表情,只听李意卿声音陡然一沉,问:“伤口还在疼吗?”
叶帘堂甩了甩手,颇有种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意味,笑道:“无事无事,我皮糙肉厚的,疼疼好得快。”
李意卿急忙伸手制止了她甩手的动作,盯着她沉默半晌,才慢慢开口:“……都是我的错。”
“什么,你有什么错?”叶帘堂慌道:“是你救了我,还替我收拾烂摊子还挨了廷杖,我该报答你才是!”
李意卿低下头,“如若不是我非要让你做我的侍读,你便不会受这些伤了。”
“照你这么说,那当初还是我先撞倒你了,该我的错才对。”
“不。”李意卿摇了摇头,“是那日我在西市叫住你……”
“那我一开始就不该参加春闱,后面什么都不会发生了!”叶帘堂打断他,故意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侧开身子坐下,“我不来阆京,就不会遇见你!”
沉默中,李意卿一颗圆脑袋凑过来,一双浅棕色的眼睛仿佛能照进人心,轻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叶帘堂哼笑一声,顺势一把掐住他的脖子,龇牙咧嘴地摇晃道:“死小鬼!你再敢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我就掐死你!”
结果一时间又忘记了右手的伤,她当即哀嚎一声,哎呦哎呦地向右手吹气。
李意卿捂着脖子,赶忙凑过来看,笑道:“要是林太医在,一定要念叨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