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培寰见到了她很激动。
他想起了薛兄说过,培寰这么多年,孤身一人,不是眼光多高,而是他的一颗痴心,早就系在了一个跟他同龄的女孩子身上。只不过,他不晓得她家在哪里,不知该去哪里找她。除了等待,她自己自动出现,他什么都做不了。
不会吧?
培寰要找的人,在等的人,不会就是……
他忽然觉得,培寰的命好苦。
“我得走了,赶时间。”
苏椰收起了合同,拉上了包链,请求方病骸,“帮我应付一下?”
“好。”
他晓得眼前这个异时空来的女孩,叫他应付谁。
简直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
他下意识地吐了个“好”字。
想到的却是,泰戈尔《飞鸟集》里,关于“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的阐释,有多个版本的翻译,每个读者的认知里,又有自己的理解。
此刻,他心里的版本是——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飞鸟与鱼的距离
也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一个在1981年,另一个,在2024年……
“对了,这个食盒子的保温、保鲜效果都特别好,里面装的是新鲜热乎的‘春蚕吐丝’,是我们江湖饭馆开业前,做的试餐。您揭盖儿就能吃!或者,等席琼小姐一起来品尝,也行。哦,还有这个食盒子,您喜欢的话,可以留下来,当个纪念,算作我们江湖饭馆的一点心意。”
苏椰抬起的脚步,又落了下来。
回身提醒方病骸,“不过,我的身份,尽量不要让太多人知道哦!”
她一口一个“我们江湖饭馆”。
不经意间,已把自己当成了江湖饭馆的一份子。
打心底里,认同了它的价值。
“放心,我会替你保密的。”
方病骸一边抚摸着食盒子,像呵护初生婴儿一般,一边问道,“它……是个古董吗?”
价值太高的话,他就不收了。
他自知,自己的武侠作品并不多,名气远不能跟薛兄、吴兄、马兄相比,“江湖饭馆”却能选中《江湖夜雨十年灯》里的“春蚕吐丝”,签下一份跟其他三位一样的美食授权合同,他已感到很荣幸了。
不要版权费,都是应该的。
只是,这两根金条子,刚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他很需要,便收下了。
若再收一个古董,就受之有愧了。
故而,有此一问。
“不,它不是古董。”
苏椰马上说,“是个制作于2024年的工艺品。”
说完,便匆匆离开了悦哉,再没回过头。
***
循着记忆里来时的路,倒回影院正门。
苏椰在心里和尚念经一样地,企盼着:千万不要再遇到、千万不要再遇到、千万不要再遇到……
她早已把温培寰当成了她的好朋友。
但,终究是两个时空的人啊。
在方病骸签完合同的那一刻,她便完成了,在台湾的全部外卖派送任务。
她与过去的时光里台湾的缘分,就此结束了。
他们不会再见面了。
他会有一个很美好的未来,成为鼎鼎有名的台企——喵喵集团的董事长,还会有一个非常优秀的孙儿,来继承他的事业。
所以,各走各路罢。
再有交集,必跟着无数的问题。
比如,“说好了等我一会儿,你为什么不在马大哥的病房里等着我?这次又是亲戚来了,你家亲戚怎么那么多?”
再比如,“你家的江湖饭馆在哪里啊?我也算见多识广,怎么都没听过啊,你不会是个骗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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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个都好犀利。
她是一个都答不了。
编造谎话敷衍?她也不愿。
嗯,好朋友,不是用来欺骗的!
她思绪万千,脚步不停,向右拐时,迎面撞了个巨物——
她的脑门儿,磕到了人家的下巴。
两个人都捂着伤处,疼得“诶呦”了两声。
然后,同时看向了对方。
“是你?”
温培寰惊喜过望,一下子忘了疼。
而苏椰,只是怔怔地看向他,说不出一个字来。
此时此境,她想到了墨菲定律,这个特别不好的定律。
十几年不见,培寰的身上有了人夫感,再除却多了一副眼镜,跟记忆里的青春男大,其他方面,倒差别不大。
她很想道一句“别来无恙”。
一想到他是温加余的爷爷啊!在她生活的那个时空里,正躺在疗养院的床上,三阳过后,久病未愈,就觉得这句话,挺不合适。
他拉着她,就近到了前台。
找前台的小姐姐,礼貌地讨来两个创可贴。
先撕开一个,贴在了她有点微肿的脑门儿上,小心翼翼地,生怕再次弄疼了她;然后,再给自己贴。
“我们有……十三年没见了。”
上一次见面,在1968年荣和医院。
上上次见面,在1965年信秀影院。
上一次见到她,他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就好像,不小心弄丢了的珍宝,天可怜见地,回到了自己的手中。
谁知道,又丢了一次。
他很后悔,为什么要做一个含蓄的中国人?
该说不说,再要说,就没机会了。
这种感觉,真的很折磨人。
他在心里发过誓,若能再次见到她,一定要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
于是,他激动地说了,“我……我很想念你。”
连带着暗中的小vi,也激动了起来。
它在苏椰的耳边起着哄,“我说什么来着?他心悦于你!你看、你看,有时候,你们人类啊,还没有我们懂感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