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他们一路躲着追兵,一路行侠仗义,塞北的大漠,江南的小桥,西域的瘴林,东海的巨礁,都留下了两个人快活的足迹。
被称为大侠的江逐流的前半生,从未如此轻松自在过。
他原本不爱纳兰文意,也时常提醒自己,她是满人的郡主,跟自己不是一路人。但爱不由己。在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时,就被她强烈的爱意,强势地拉了过去。
自小对塔托琳的朦胧情愫,就此消散。
一年后,纳兰文意在巨人岛上,生下了一名女婴。
江逐流放不下他的师父,纳兰文意也放不下她的阿玛,两个人拜别了义兄一家,漂洋过海,再度踏足中土。
看到王府正门上的封条,纳兰文意这才得知,她的阿玛遭索尼一党诬陷,涉身粮草贪。/污案,被软禁在了家中。会审时,要不是端王爷出面力保,怕是要被当场定罪,丢进大狱了。过不了多久,还得再审。
可以说,全家上下的命运,都握在了端王爷的手上。
阿玛跪在地上,求她不要再任性,安安分分地嫁进端王府,以保纳兰家的安稳与荣华。她没敢说出,自己已与江逐流私定终身,含泪答应了阿玛。
另一边,江逐流的出现,意味着五弦剑阵可以重启了。
他们重新拟定了,趁秋闱时,刺杀多尔衮的计划。
没想到,清廷早已在秋闱猎场,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折罗曼派的人送上门,来一个瓮中捉鳖。
待到五弦剑阵即将开启时,沈明修反戈一击。
众人才知,多年前带艺入门,成为纪无俦座下第五个弟子的沈明修,便是清廷的端王爷。
他潜伏折罗漫派多年,深知这四个人,都无法招安。便一声令下,淬了毒的万箭齐发,外加炮。/火围攻,全尸都没打算给他们留。却在最后一刻,心有不忍,对塔托琳收了手。
江逐流临死前,将女儿托付给了塔托琳。
他从小就晓得,她的脾气不大好,但天生一副热心肠,最是重诺守信,答应了的事,就算拼了自己的性命不要,也会做到。
***
一眨眼,十六年过去了。
大草原上的牧民们,都感念塔托琳的恩德。
几个部落的族长,推举塔托琳做了部落联盟的盟主。
这十六年来,她利用沈明修对她的感情,周旋于清廷与部族,维系着草原各部的安定,是一个沉稳、冷静又顾大局的合格盟主。
她的深情,欢乐与痛苦,都消失在了十六年前,见到为了另嫁他人的纳兰文意,伤心到一夜白头的江逐流,抱着小水心,独坐天明的那一刹……
她失去了她的爱情,也失去了她的青春。
但在她的心里,一直牢记着三件事——
师父反清复明的遗志;
师伯、师兄、师姐命丧猎场的大仇;
被蒙面人抓走的小水心……
***
祁水心的名字,是她父母合取的。
“水”来自江逐流之姓的一半,“心”来自纳兰文意之名的一半。
至于祁?
老门主那里有很多姓。
她领到的是祁姓的第六个,唤名祁六。
从被蒙面人掳到血池来的那一天,她就开始装——
装失忆,也装听话,老门主教啥、她学啥,老门主让干啥,她就干啥,所有的钉人里,她是心思最“单纯”,杀人最利落的一个。
而事实上,她从来就没有忘记过自己是谁。
在被训练成一个莫得感情的杀人机器的
过程中,一直在暗中谋划,干掉老门主,离开血池,一心想要回到师父的身边。
在她的记忆里,师父是个不苟言笑的女子。
从不同她亲近,教她识字、练武,都十分地严苛,她有做不到位的地方,就要面临竹板打掌心的惩罚。
但她明白,师父是嘴硬心热。
老门主惩罚钉人,淬了辣椒水的鞭子,总是越抽越狠。
而师父打她掌心,则是一下轻过一下。
打到后面,打不下去了,板数不够,就凶巴巴地来一句——
“下次再犯,绝不姑息!”
一个“野人”的意外闯入,给了她出手的时机。
表面上,她听老门主之令,去色。/诱“野人”,甘心情愿加入血池,私底下,她与“野人”达成了交易——
“野人”帮她抢班夺位,干掉老门主,成为新一任血池门的门主。
她必告知,他义父、义母的下落。
实际上,她根本不晓得他义父、义母是谁,更不知,他们现在何处。
她登上了血池门门主之位,大手一挥,遣散了所有被掳来,被迫为清廷做事的门下弟子,无家可归的,就叫他们去打听江逐流和纳兰文意是什么人,现在在什么地方?打听完了,回报给她,就去大草原上,找罗达斡族的族长塔托琳。
“野人”以为,他又一次被陆地上的坏人骗了。
祁水心凭空出现,带来了江逐流的死讯,和纳兰文意所在端王府的地址。
她见“野人”闻讯,黯然神伤,执意要去找已嫁入端王府,贵为王妃的义母问个明白,担心他狂躁症发,惹出麻烦来,便陪着他,一同前往端王府。
谁知,那端王妃竟跟她长得一模一样。
一见到她脑门儿上的狼牙痣,就抱着她哭了起来,说自己是她的生母,当年丢下她,是多么地迫不得已,后来忆起错误的决定,又多么地懊悔……
那情境,当真是闻者伤心、见着落泪。
可祁水心却一点都不感动。
她心目中,唯一视作母亲的人,是大草原上,各部落牧民们敬仰的女英雄——塔托琳,才不是眼前这个贪慕虚荣,抛夫弃女的娇柔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