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看了一下,附近有药店。”
“走吧。”她说,“去处理一下。”
裴初原错愕地躲过:“小伤而已。”
李双睫没说什么,插着兜往外走。首都的深秋,干冽的风扫荡在大街,裴初原不觉得寒冷。他走在她身边,并肩,等她在红绿灯前停下脚步,才试探性地问:“你……不生气了吗?”
“说实话,本来不生气了,现在又有一点。”李双睫直截了当地道,“你在那种时候打搅我,不生气是不可能的吧。但事后想一想也很合理,你喜欢我,阻止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啊。”
“但是后来,我因为你的话而生气。撞见了就是撞见了,非要躲在门外受气干嘛啊?你怎么不直接把门撞开,指着郑揽玉的鼻子骂他一顿?你就应该那么做才对啊。你以为自己是大度地忍让,其实根本零个人知道,一个人在那里演苦情戏,这让我不舒服,搞得像我是什么很花心的人一样!”
“我没有觉得你很花心的意思。”
“但你话里话外就是这个意思!”
“如果你没有,就不要把责任都推给我一个人。你说你没有做错什么,意思是我做错了吗?是我让你听我和郑揽玉的墙角吗?很多时候你以为自己一厢情愿,没想到给我带来负担!”
“……那我应该怎么做呢?”
“那是你的事,不要把问题抛给我!你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啊,也可以去争去抢,不是很早就告诉你,只要别影响到我,怎么着都行吗?难道你们宫斗还要我来指挥啊?”
“你的意思是,我也可以像郑揽玉一样光着身子跑进你的房间?像他那样恬不知耻地往你怀里蹭?恐怕你下一秒就把我赶出房间了吧!你又不喜欢我,你不喜欢我我做什么都没用。”
李双睫气笑了:“我要是真不喜欢你,我还在乎你的感受?我有个毛线负担啊!我就让你在浴室外听个没完没了!我说把门关上之后就继续和郑揽玉亲,你说郑揽玉能不愿意吗?”
裴初原一时竟滞住呼吸。
“别把我想象成什么道德感太高的人。”她浑了他一眼,“反复试探我很好玩吗?我是喜欢你,你有地方值得我喜欢,至少这张脸蛋,我不希望它出现伤口,和一些糟糕的情绪!”
她的谴责让他又想说抱歉。
“把你无用的道歉收起来。”
药店是有,但是关门了。李双睫懊恼地抹了一把额头,为什么今夜裴初原让她这么心烦呢?因为今夜让她心烦的岂止是裴初原?欲望消退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蠢的事儿。
她把郑揽玉给强吻了,如果说一开始没有推开是因为太仓促,那么接下来又算什么?难道她是随随便便就被男色引诱的肤浅女人吗?宋恩丞那一回已经够她受的,她现在都不知该怎么面对他呢!结果又来了一个郑揽玉,这是要干嘛?开后宫吗?李希可告诉过她,不要随便玩弄男生的感情啊!
好在附近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能买到碘伏棉签,起码的消毒工作可以做。店里开了暖气,两人坐在橱窗的台边,李双睫拆开棉签,折出碘伏,往他脸上涂。裴初原抬手拦住了她。
“我自己来。”他坚持如此。
“你看得清楚么?就自己来。”
“有玻璃可以照。”裴初原对着玻璃的倒影处理伤口,碘酒擦过皮肉绽开的地方,他的眉梢不抬。李双睫想,有的人生来畏惧疼痛,也有人完全不把疼痛当一回事儿,裴初原是后者。
“你怕黑吗?”她问。
裴初原回答:“不怕。”
“从小就不怕吗?”
“对。”笃定的。
“那打雷呢?”
“没有感觉。”
截然相反的人。
和自己却很像。
李双睫笑:“那你一定不怕疼。”
裴初原指尖的棉签,略一停顿。
“我。”他说,“对疼痛的感知天生就比别人弱很多。我父亲说,当时我刚生下来,医生怎么折腾都没有哭,掐我打我都没用。我母亲说很正常,家族遗传的,她也从来没怕过疼。”
李双睫问:“现在还有人管妈妈叫母亲,管爸爸叫父亲?我还是第一次在现实里见识到。”她又想到郑揽玉,“哈哈,也正常,郑揽玉还管妈妈叫妈咪呢。各家人有各家人的叫法。”
他摇头:“不是,我故意这么叫的,因为我和他们关系不好。我并不觉得我的父母尽到了家长应尽的义务。”
“你确实从来没说过你家里的事。”李双睫戏谑道,“论坛的小道消息,我们的学生会长家里特别有钱哦。”
“不能算小道消息。”他缓缓地放下棉签,“我也觉得我家有钱,我从小就对钱没有概念。买的玩具多少钱,衣服多少钱,吃一次饭花多少钱,直到去上学之前,我还是没有概念。”
“家里人不教你吗?”
“家里。”他回避地谈及。
“很多争吵。所谓的家人。”
“人人都忙碌。没有爱。”
李双睫沉默地凝望着他。
“没有人会想听过去的事。”他对那些漫长的日子,很厌恶,“没有遇见你之前的日子,日复一日,没什么好提及。去过你家里之后,更这样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活在这样的家庭。”
甚至省略了“我”的主语。
他就这样反映他冰冷的家。
“你很讨厌你的父母吧?”
他竟然露出茫然的神情。
“不知道。”他轻声,“他们总是在争吵,但从来没有打骂过我,我觉得是因为他们从来没在乎过我。我以前很在乎他们,后来我恨他们,觉得不可理喻,现在我反而对他们无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