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穷。
他这么脏。
他不配。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自认充当裴黎的消遣。就像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所说的,裴黎越和他来往,那些纨绔子弟越气急败坏,裴黎不过是不喜欢他们罢了。他是沾了他们的光。可怎么会对裴黎不动心呢?她就那样出现,发着光,照亮了他苦闷的高中生涯。
只是他没想到,他所惶恐、甚至畏惧的那块银色腕表,准确的说,那支百达斐丽鹦鹉螺,有一天会以一种另类的方式同他接触。那是在一间昏暗荒僻的杂物间里,他被人恶意锁在里面,从而连累了她。那是江翊第一次哭,他倔强地背过身去,对裴黎说,我不喜欢你,你不要再跟我来往了。
裴黎把重心放在前半句,那时她家财万贯,美貌也值得骄傲,世界都对她敞开大门,没想到在穷困潦倒的资助生这儿吃了闭门羹!她气急败坏地把他摁在墙上,去吻他,吓得江翊脸色惨白,但很快就红透了。他的泪还挂在眼角,被她的掌心摁得湿乎乎的。
他不敢反抗,是这样么?或者说,他不愿意反抗。总之他被吻得嘴角黏连着银丝,那是他的第一次,他的初吻,他说。裴黎舔着唇说我不是吗?接着,她的手,那双没有干过任何粗活的,养尊处优的手,从他的下巴,到脖颈、锁骨,到平坦的胸膛和小腹,落在他的校服裤缝上,指尖慢条斯理地划过去。他险些彻底缴械投降,可她在这时候,轻声说了一句,真有意思。
真有意思。
只是这一句话,就让江翊如坠冰窖,他想起她在玩弄他,就像当初给他围起校服,充其量也就是觉得他有意思。少年浅薄但坚硬的自尊不允许他被羞辱,尤其……是他心爱的人。
“……别碰我。”他别过身去。
裴黎蹙了眉,强硬地将他扭回。
“别碰你?你这条校裤都是我买的。我给你付学费,给你付你那间破出租屋的月租,不然你以为房东为什么不半夜敲你的门了?江翊,你浑身上下都是我裴黎的,我凭什么不能碰?”
无视他的低泣、无视他的抗拒,她恶意地非要他排遣。她的手腕贴着他青筋跳动的下腹,哦,还有那块表,那块他或许一辈子也买不起的表,此刻摩擦得他战栗。
江翊无助极了,哭着喊了一声,冷。
裴黎的作弄停顿了几秒钟,她叹息,随手摘下那支昂贵、而令他害怕的手表。
扔垃圾一样扔在地上。
第51章
裴黎和江翊有过一段, 准确的说,他跟过她一段时间,在她们那个圈子是这个说法。能在这么一个位高权重的女人身边待过, 是全天下所有男人值得拿去吹嘘和炫耀的一段艳史。
并且, 还是在她最不懂情不懂爱的时候。他可以凭借她年少气盛的爱, 获取许多敲门砖, 趁着她还对他很好的时候。可愈接触这个于自己完全相反的世界, 江翊越知道,裴黎不会永远的认定一个男人。她的选择有太多,她太年轻,而比他优秀的男人还有成千上万个。
他什么也不是, 连同他的爱, 廉价、实用、可以饱腹, 但很难拿出手,毕竟谁都不会吹捧一个穷小子的爱。高考后他就产生了同她分开的想法, 当时她家里出了乱子, 他不懂豪门世家那些争权夺利, 但看裴黎愁眉不展, 彻夜站在窗前,江翊知道自己什么也帮不上她。
他离开了。
说是识趣也好, 说是叛逃也罢, 他把自己整个大一打工挣来的钱给她, 凑够了她资助他的学费和杂七杂八的费用, 说他们两清了。裴黎震怒,她把这些钱撒满了两人同居的公寓,指着他的鼻子叫他滚出去,有多远滚多远, 叫他永远不要回到景城,他说好,就离开了。
君卧高台。
我栖春山。
他终于读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现实就是她卧着她权利的高峰,而他追寻尘世的美好。现实就是此生不复相见,也许再相见,裴黎已是个功成名就的女人,而他在某个她听都没听说过的公司工作,过着月薪五位数就很满足的普通人的生活。裴黎也许爱过他,她会记得自己和一个举目无亲的穷小子好过,也许日后嗤笑自己瞎了眼……又或许,她根本不记得他。
八年后。
再次踏足当年生活过的城市,这个依旧贫穷的小子感慨万千,对于曾经发生的一切。八年的时间,大学毕业,求职几番,如今辗转到高中同学的公司工作,朝九晚五的社畜生活。
当然听过裴黎的事,现在是景城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就算是老同学,见她一面都不容易。同学聚会上聊起裴黎,有人顺带提到他。江翊感到自惭形秽,低下了头说,记不太清了。
“那时候裴黎不是和你关系不错嘛?”某男生朝他挤眉弄眼,“大家都觉得你们好上了呢!”
“没、没有。”江翊捏紧了酒杯。现在他已经和当初那个不苟言笑的少年相去甚远,他学会了迎合他人,融入话题,终于和脱节已久的社会接上轨。他挠头道:“我怎么配得上人家呢?”
其余人轻笑:“那也是……你还不知道吧,裴黎现在可谓是情场老手啊,跟在她身边的男人没有十个也有七八个了,听说她最喜欢的那个,皮肤很白,长得清秀,很有书生气呢。”
“诶,江翊不就是这款吗?”有人来劲了,“要不你现在去试试?说不定还能勾搭上裴黎呢,我可告诉你,裴黎可不是一般人,你啊,做对了一个选择,可以少走几十年的弯路呢!”
“……瞎说什么。”江翊移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