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神色恳切,面孔陌生,穿着御尚会馆统一的制服。
回忆奇迹般重叠在了去年悦和的年会。
也是在洗手间外,她遇见了端着醒酒热茶的周特助。
子弹头的口红无人管,在光滑的地面上自由滚动,直到撞上了黑色的鞋。
轻到难察的碰撞。
像公路上斜斜敲在车窗的雪花。
回头是下意识的。
叶明宜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向四周望。
身前身后,依旧是富丽堂皇,空荡荡的过道。
细卷的睫毛颤了颤,薄如蝴蝶的双翅。
墙面上一闪而过的黑影和幻觉一样,同扫过来的视线堪堪擦过。
这是什么?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的后效应。
看见蜜糖,想到的是他;看见砒霜,想到的也是他。
神经抽痛,不是胃痉挛引起的。
“叶小姐?”
被服务生轻唤回神,叶明宜眸光闪了闪:“是谁让你来…送这些的?”
眉眼间,神色的松动转瞬即逝,服务生滴水不漏地回应:“御尚一直很关注宾客的情况,是守在包厢门口的Alex,发现您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
几分真,几分假。
眼神短暂相视,沉默了良久,叶明宜
接过了热水,微微点头:“谢谢!”
这次,她没有刻意把热水倒进垃圾桶里。也没有非要把药品退还。
陌生人递来的东西,留几分心眼总没有错。
她接下了所有,借着杯子暖手,头也不回地走向包厢。
等到走廊重新静悄悄后,拐角处的影子,又动了。
服务生早已离开。
孟谨礼一点一点摊开了手心。
躺在掌心纹理上的,是黑色的口红管,泛着淡淡的光泽。
留着甜甜的香气,残有余温。
这是什么?
落跑的灰姑娘,留下的“水晶鞋”吗?
太不小心了,这已经是她掉的,第二支口红了。
——
叶明宜确定参加《这一刻心动》第二季后,节目组迅速为她安排了一场,拍摄前的简短采访。
通过协商,采访在V&G物料拍摄的休息间隙录制。
“第一个问题,您为什么要参加我们的节目?”节目组的采访人握着印有节目logo的话筒,坐在摄像机旁边,拿手卡提问。
摄像机红光闪烁。
叶明宜撩撩耳边碎发,卷长的睫毛跟随呼吸的频率,轻轻颤动,打光板的强亮聚在眼底,散成了星星点点的高光。
这些问题,南南早准备了标准的回答模板。
“因为我…”
目光落在了被暖风吹动的纸袋上——Laderach。
盘子里还散着几块精致的巧克力,这是V&G准备的下午茶。
巧克力融化地粘腻感余留在心口,凝聚成了暗色灯光下,黑金的面具。
那晚的大雪在回忆中落下,而后幻化成了白烟浮动的热气。
大雪压断了枝桠,他说:“明宜,我希望,你不要后悔。”
心跳这瞬间加速。
她没有后悔。
一直。
“我是演员,演的是别人的人生,别人的爱情,我也希望自己能拥有一段健康,积极的感情。”
“这也是我第一次上这类型的节目,会是很新鲜的体验。”
被扩音筒放大的声音,温柔甜美又有细微的电流冷质感。
“看来你们的感情,不仅不健康,还不积极。”陆泽昭幸灾乐祸调侃着,伸手去拿马卡龙。
手指连甜品都没碰到,盘子就被人霸道地端走了。
“我觉得,你是最没资格批判感情积极和健康的人。”孟谨礼懒懒掀起眼皮,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中的画面。
女人穿着一条黑色无袖长裙,祖母绿钻石项链佩戴在胜雪的肌肤上,黑色波浪发慵懒散开,浑然天成的灵,不可方物的媚。
在记忆里,酒店初见,20岁不到的小姑娘,穿着的也是这个颜色。
一条蕾丝黑纱裙,性感在外,青涩却在内。
紧紧捏着裙摆的手指,甚至有些局促,小姑娘会因为害羞,而怯生生地埋在他颈窝哭。
不知不觉,从前已经过去这样久了。
长大了,
盛放在她的花期。
不再属于他而已。
一问一答,采访仍然在继续。
其它声音都被自动过滤掉了。
“我吗?我觉得理想型不会很靠谱,因为对一个人动心的时候,以前列过的条条框框都被很轻易抹去了。就是…哪怕你发现他和你想的有出入,你也没办法那么快…抽身。”
“我的感情是减分制,我选择一个人的时候,他在我心里是满分,然后慢慢减,慢慢减,直到归零。”
唯有她的被扩得无限大,一直到填满了胸口,挤占了大脑的全部。
面对面尚且难以看清对方的内心,更何况还遥远隔着屏幕。
孟谨礼一直知道,对于艺人来说,采访的问题会被提前对过,也都有模板。
他不能十拿九稳地说,清楚叶明宜的答案是模板,也做不到斩钉截铁确定,这就是她心中所想。
三十六计,孙子兵法,自小被教育在商场上拆解人心,利用人性。
可他在她的问题上,总是模糊的,他分析不出来她的想法,又或许是,根本不敢分析她的想法。
到了分开的现在,他脑中居然真的会冒出一个念头,就是他们到底有没有爱过?
耽溺于情爱是一件很荒唐的事情,即使是在他们最和谐的时候,“爱”这个字,也是绝口不提的。
归零的意义是什么?
放在口袋的那只口红隐隐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