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有星星，零零散散几颗，缀在天空四角。
少年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只是静静地走着，却没往正门走，反而往宿舍区的方向。季一橙跟在陆骁身边，半分钟咽一口唾沫，猜测陆骁可能是要从侧门出去，顺便送自己回宿舍。
陆骁要送她回宿舍，林粤要和她交朋友，这一天下来，季一橙恍惚到觉得自己像在做梦。
她很担心路上撞见老师或者熟悉的同学，毕竟一男一女在校园里并排走，总归不太正常，可季一橙转念一想，这可是陆骁，他太干净了，也太多人簇拥着他了，老师从不会对他另眼相待，或许就算看见陆骁和一个女生走在一起，也不大会怀疑是早恋。
何况，路上一男一女并排走的并不止他们一对，打眼望过去能扫到四五对呢，女生还在往男生嘴里喂零食，可比她和陆骁出格多了。
想着想着，就像被一种奇怪的保护伞遮蔽着，季一橙逐渐也就没有那么害怕了，但心跳依然快，快到有点难受。
在来到宿舍区和侧门的分岔路口时，陆骁停住了脚步。
“着急回宿舍吗？”他问。
季一橙的心跳漏了几拍，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自然：“不着急，我下午就洗完澡了，衣服也洗好了。”
——她又撒了一个谎，其实她并没有洗衣服，但季一橙害怕自己这么说，可能会失去一个好不容易得来的能和陆骁多待一会儿的机会。
衣服什么时候都能洗，喜欢的人不是什么时候都在。
“那你着急回家吗？”短短七个字，季一橙说出来，像是用尽了今晚全部的勇气。
“我不急，”陆骁扬眼看了看侧门旁边的那一处小公园，“我们走走？”
快乐的情绪一股脑冲上心头，强烈地撞击着季一橙的胸口，她低低应了声“好”，整个人快要被幸福淹没。
两人慢慢地往那一个小公园去了，季一橙走着走着才发现，再往前走走就是她练习唱歌的
人工湖。
金花茶形状的路灯好像有些故障，隔几盏就一闪一闪的，照得两人的影子时隐时现，许多不知名的飞虫绕着灯转，不知疲惫的样子。
多么平常的一个夜晚，稀松的晚风，黯淡的路灯，月亮星星都如常，可季一橙忽然觉得世间万物都添了色彩，连一片落叶都变得有趣起来，她开始游离地思考起一片叶子的四季：它是怎么抽芽，怎么染绿，又是怎么枯黄，到最后又是怀着什么心情离开孕育它的树体……
季一橙飘到九霄云外的思绪，最终被身边人的一句话扯了回来：
“谢谢。”
这两个字没头没尾的，季一橙愣怔地望过去，触及那对点漆似的眸子，差点心虚地挪开，最终目光不进不退地停在了他洁白的领口上，四肢百骸窜过细小的电流：“谢、谢什么呀？”
“谢谢你的‘生日快乐’。”陆骁望着她的眼睛，目光没有丝毫动摇。
不像她，连对视一秒的勇气都没有。
季一橙努力让表情看上去更自然些，扯了个自以为很温暖的微笑：“你是说我发的那条消息吗？这有什么好谢谢的，我们是朋……”
朋友啊。
是朋友吗？
季一橙瞳孔散了散，意识到自己可能越界了，转而一阵酸涩袭上心头。喜欢他这么多年，竟然连自称朋友都觉得有些逾矩，季一橙心想，世界上大概没有比她更可笑的女孩子了吧。
两人说着，步伐没停，最终止步在了人工湖前，或许是校方担心晚上出什么事，人工湖前面的入口晚上会锁起来，两只肥硕的天鹅就在栅栏门那头，望着这头的少男少女，仿佛要见证些什么。
陆骁也没有进去那个人工湖的意思，就停在一棵银杏树下。
四下无人。
季一橙还从来没有和陆骁在这样的环境下接触过，这里说好听了是小公园，说难听点，是男生们口中常常提到的“小树林”，这里总是象征着一些青涩的旖旎，树木繁密的地方总被年轻的恋人所偏爱。
在校园里，某些地块几乎被默认成情侣的专属，晚自习下课后的操场跑道，无人的边边角角，譬如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
即便季一橙认为陆骁绝不可能知道“小树林”的典故，却还是因为他把她带到了这里来而窃喜，窃喜中还带着些许难言的羞耻感。
“你是第一个给我发祝福的人，所以应该谢谢。”陆骁说。
季一橙语无伦次：“是吗？我只是那天刚好有点失眠，没有特意卡在零点发的意思。”
说完季一橙都恍惚了，明明就是特地熬夜到凌晨，只为掐点给他发生日祝福，可就是没有办法光明磊落地承认。
或许是觉得这样太刻意，又或许是觉得，可能本该有更重要的人先一步给陆骁发祝福的，而她抢占了这个位置。
季一橙总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感到愧疚，她也控制不住自己。难道暗恋中的女孩都像她一样这么奇怪吗？
少年静了一会儿。
每次陆骁沉默，季一橙的胆子都在抖，她紧张得感觉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无意识地扣弄着校服拉链。
直到路灯下高的那个影子动了动，少年上前半步，灯光投下的阴翳遮住了季一橙的身子，像某种无形的囚笼，笼内之人却心甘情愿被困住。
有风掠来，银杏树枝头簌簌，翅膀一样的叶片如雨落下，恰好有一枚落在了少年的黑色书包带上，像一只别有用心的小蝴蝶，计算好下落的路线，只为正正好好停在他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