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小便利店客流量不多,好些东西都放得过期,肥硕的老板坐在门口躺椅上拿着一个大蒲扇扇风,肉墩墩的脖子上搭了条泛黄的毛巾。
他十九岁的女儿坐在收银台上打游戏,一条腿悬在半空中,满头夸张红发,眼妆浓重,吧唧吧唧嚼着口香糖。
姜娴拿着两盒不过期的泡面走过去结账时,发现她眉毛上方才一闪而过的银光竟然是颗眉钉。
“看什么啊?”红发女孩歪头呸了下把口香糖吐地上,凑近姜娴:“欸,美女,我这眉钉帅不帅?”
姜娴不懂这些,所以没表态,只是保持着不了解群众的好奇问:“平常戴着疼不疼?”
红发女孩啧了声,又抽了两条绿箭口香糖嚼起来:“没感觉。”
她从收银台上跳下来,绕到柜台后去结账,算完泡面的钱才发现底下压着一把水果刀。
红发女孩看了姜娴一眼,没多愣神,连刀的钱一并给她算上装起来。
姜娴付了钱。
正准备往外走时,红发女孩在后面喊了声:“你这白开水妆怎么化的?”
肥硕的老板扭头瞧见自己女儿把进店买东西的客人拦住了,他哼哼两声,继续晃晃悠悠打瞌睡。
姜娴被红发女孩堵到了便利店里面,对方的指腹甚至在姜娴白净的脸上抹了两下,啧啧称奇:“真没化啊。”
姜娴掀起眼睑,语气温柔:“你想说什么?”
红发女孩撇撇嘴:“你要是怕骚扰,要不跟我一样,要不赶紧滚。听过一句话没,穷山恶水出刁民!”
她虽然语气嚣张,这时候却也不自觉压低了音量,神情不大自然的往门口她爹那儿瞥了眼,好像生怕这些话被听见。
姜娴莹润的眸望着她:“谢谢,我有分寸。”
红发女孩抓了抓头发,扯掉几根红毛:“不是,你脑子抽抽了?我可看得清楚,好几家大娘都瞄上你了,小心明天就有人压着你跟她侄子结婚!”
她说着颠颠姜娴手里提着的塑料袋,颠出来那把水果刀:“这东西不顶用。”
“该走的时候就走了。”姜娴笑容似水,殷红的唇一张一合:“我有人要见。”
“啊?”红发女孩瞪大眼,一脸难评。
姜娴猜她估计把自己当成为爱私奔见男朋友的恋爱脑了,于是她对眼前这个为她着急的女孩说道:“见一个仇人。”
其实也是在碰碰运气而已。
不一定能见到。
红发女孩让开了,阴阳怪气道:“别怪我没提醒你。”
姜娴抬眸认真的打量了她一眼:“你要是有从杉城出去的想法,可以随时来找我。”
口气不小。
红发女孩在心里瘪瘪嘴,情绪都挂在面上,翻了个白眼:“就你?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她摆摆手,继续坐在收银台上抱着手机打游戏。
姜娴敛眸,拎着塑料袋回了出租屋。
房间一室一厅,不朝阳,白天看上去都很阴,还有一只眼神凶狠的流浪猫每天都从阳台上跳进屋里觅食。
姜娴泡上泡面,喂了猫点水,蹲在它身旁就瞅它。
流浪猫低声喝气。
姜娴下巴搭在手背上,眼神平静地对着一只猫说:“我也是流浪到这里来的。”
流浪猫当然听不懂人类语气中的同病相怜,它喝完了水,大摇大摆地走了。
姜娴注视着这一幕。
良久,她轻轻一笑:“好没良心,后天就没人喂你了。”
第099章 找找我妈
顺着城中村破旧的中央大街往西走,左拐第三户人家,大门经常性上锁。
这里多年来就住着一位寡妇,来往无踪。
杉城与她同龄的将近五十岁的妇女大都满脸褶皱,体态臃肿,手脚粗糙像没糊平的水泥地。
她不同,孤身一人活得有滋有味,脸皮子虽然也有纹路,却头发乌亮,脸色红润,穿着体面,叫人一眼觉得她是个擅长打理自己的女人。
姜娴在杉城待了几天终于在城中村的大马路上看见了她。
当年的许多人贩子被抓的被抓,通缉的通缉,她不同,处事干净利落,没留下任何把柄。
儿子丢了,丈夫猝死了,也没个娘家人,任谁说起她的身世,八卦中总要带一丝嘲笑的怜悯。
这些年她在杉城待得时候少,出去的时候更多,然而这里的人谁也不会夸她坚强有本事,多是背地里三五成群满嘴污秽,讨论这个年轻时就当过交际花的女人不知羞耻,会不会一大把年纪还出去混。
毕竟在他们的认知中,孤身一人的老女人,凭什么靠自己活得津津有味。
没人知道她年轻时是人贩子与卖家买家之间的转接人之一,卖的第一个孩子,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姜娴被伯父骗到这里来,就是由她接应,送到人贩子手中。
她当年以为这个人已经被抓了,再次来到杉城之后,听这里的人说起才发现她竟然活得有滋有味。
不过刀不是为她准备的,只是为了防身。
姜娴在傍晚敲响了这家的大门。
好一会儿女人才过来,打开门,愣了下。
姜娴轻轻笑了下:“看来还记得我。”
秋敏艳慢吞吞将门合上一点,把散开的头发拢起压住底下来不及染黑的点点白发,才又把门打开:“进来吧。”
她转身往堂屋走。
临近夜晚,屋内光线黯淡,秋敏艳也没开灯,打量了姜娴好久:“你真的逃出去了。”
像是对六年前发生的事早有预料。
姜娴看了眼堂屋里的陈设,都还是几十年前的老样子,边边角角的蜘蛛网多到不可计数,唯独墙上挂了一幅燕子高飞图作陈设,因为太干净所以格格不入,应当是仔细擦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