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衣服最终到了姜娴身上。
有些还有点儿大,穿在身上松松垮垮。
姜娴恶毒的杀人计划没有实施。
此刻她对女医生说:“可能是因为有衣服穿了。”
仔细想想,竟然也还能凑合活下去。
人的求生欲有时候真的大得惊人。
女医生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她换了个话题:“抱歉,蔺先生提到过你有过一个很喜欢的人,我能冒昧的了解一些吗?”
并没有让人很不适的窥探,更像是因为不得不揭人伤疤而稍有愧疚。
这样的语气让对话顺利进行下去。
姜娴看着她:“你想了解哪些?”
女医生思忖着问:“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姜娴不假思索地说:“好人。”
一个相当好的人。
他的好不拘泥于某个人身上,而是范围性的。
姜娴得到了简短的喘息。
女医生听到她说这些,轻声道:“怪不得会让人难忘。”
姜娴轻轻吐出一口气:“但是我已经在学着放下他了。”
女医生抬眸:“能问问是什么样的契机让你做这样的安排吗?”
姜娴卷翘的睫毛在光影下缓缓垂下又抬起,她说:“因为我不想再把活下去的信念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了。一个已逝的人被生者拖着,他的长眠想必不会安稳。”
顿了顿,姜娴轻笑了声:“而且有句话不是说吗?男人只有挂在墙上才老实,我只是见到了他好的一面,何必给予一个与自己根本不同种群的人无数美化。他的存在让我开心,他的离开让我痛苦,我觉得公平了。”
从杨庭之身上得到的,姜娴都还回去了。
开心与痛苦等同,姜娴还是那个姜娴,什么都没有得到,也什么都没有失去。
女医生明白了。
面前的女孩的耿耿于怀来源于童年的不幸,而非一个回忆中的人。
她没有得到拯救,日复一日沉浸在亲人离世的潮湿里,在不幸的鞭笞中扭曲了心性。
房间外,不知站了多久的蔺元洲垂下眼皮,敛去所有的情绪,悄无声息地从门前离开。
像没有来过。
第123章 待到发霉
女医生离开前拒绝了下一次蔺元洲主观认为有效果的心理预约,她只留下一句话:“一次普通的谈话起不到治疗的作用,可以尝试着勾起她的情绪变动,最好让她感觉到幸福。”
这是治愈必不可少的路径,然而最困难的在于,很容易产生痛苦的畸变。
且女医生没办法代劳,所以她没有必要再来了。
女医生能从她们两个人之间的对话中感受到,姜娴并不刻意回避曾经的磨难,别人问了,她就说了。
这说明她的情绪处于十分麻木的状态,如果真的大喜大悲的哭一场,反而是一种发泄。
但她没有,她平静得不正常。
像是不再与命运作斗争,接受自己的不幸。
唯一一点值得庆幸的就是她骨子里仍然带着不可磨灭的求生意志,这是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
她说想要活到三十岁,但女医生猜想等她临近三十岁的时候,可能又会发生一件性质偏好的小事,让姜娴认为可以继续树立目标,说也能凑合活到四十岁。
这是姜娴十二岁之前的童年在和十二岁之后的人生作强烈的斗争,幸福和苦难经过重重碰撞,达到现在微妙的平衡。
换句话说,她的父母给予她的爱从未消失,凭借着这些,她走到了如今。
但也只能走到这种地步了。
蔺元洲不知道该怎样让姜娴感觉到幸福。
起初他对于幸福的了解来自于自己幼时的同学。
放学的时候,小蔺元洲像个冷漠优雅的小王子,由保镖为自己拉开车门,他坐上去,前面的司机恭敬地喊他一句小少爷。
而他的同学呢,对方的家境同样优渥,却有父母亲自开车来接,英俊的爸爸,漂亮的妈妈,还有可爱又爱哭的他。
小王子一样的小蔺元洲神情漠然地看着车窗外那一家三口,他那时候不明白,为什么在学校里从不会哭的同学会在大人面前哇哇大叫又哭又闹。
后来他听到那个同学在班里念作文,讲述自己的家多么幸福。
小蔺元洲想,哦,原来会变脸的小孩才会感受到幸福。
他学会之后,也故意挤出眼泪在蔺老爷子面前哭过,却被狠狠斥责了一顿。
老头儿把他赶去祠堂里,对他说,什么时候把这些恶习改掉,什么时候可以出来。
小蔺元洲感受不到幸福,他跪在冰冷的地砖上,仰头看着面前的一堆牌位,开始思考什么时候这上面也能多出一张属于老头儿的。
可惜直到现在也没有。
老头儿太能活。
前段时间又坐私人飞机出国了,听说是联系上了许多年前在国外上学时的恋人,对方的配偶刚刚过世,蔺老爷子就跨越大洋去找她了。
这么一想来,蔺元洲的人生竟然是那么不如意。
他去公司住了两天,堆积的事务实在太多,能让林锋和许淑丽代劳的会议蔺元洲全都让他们去开了,所以蔺元洲理所当然要为他们涨工资。
他把不能代劳的事务处理得差不多才从公司回去。
路上开车的时候蔺元洲在想,如果姜娴是自己的员工就好了,给她翻一倍工资,她肯定能感觉到幸福。
黑色迈巴赫停在大门口,蔺元洲从门口的喷泉处绕进来,看见姜娴举着相机在花园中拍下午的阳光。
这让蔺元洲想起很不好的回忆,怒火蹭蹭往上涨,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