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身带上门,只听门后砰的一声响,似有什么东西摔碎了。
尹三娘站在门外,将这前后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拦住云语容,“云姑娘,你就是不体谅妈妈我的难处,也得为黛姝考虑不是?”
云语容挑眉,“妈妈这*是什么意思?”
尹三娘道:“明人不说暗话,宁大人是冲着谁来的,大家心知肚明。你撂下他就走是洒脱了,他将这怒气发泄在旁人身上,岂不冤枉?”
云语容一想有理,沉默下来。
尹三娘诉道:“云姑娘,我们楼里供你白吃白喝,你只需要把他伺候好就行了。要不然这宁大人一个不高兴查封了媚香楼,你让我们这些人怎么活?”
云语容想着陆斯臣终究还需要在媚香楼藏身一段时间,也唯恐宁渊突然发难,只得忍下满腔的怒气,顾不得脸面,再度推开厢房的门,去而复返。
一进来,就看见黛姝跪在地上,捡起摔碎的瓷片,卑微说道:“黛姝无用,服侍不周,请大人恕罪。”
宁渊背对黛姝站在桌边,手里紧紧攥着一只瓷酒杯,好像灵魂出窍,只剩一具躯壳,既不罚黛姝也不叫她起来,就让她这么一直跪着。
云语容扶起黛姝,黛姝害怕,望着宁渊的背影,摇摇头不肯起身。
只听宁渊说:“这媚香楼合该拆了才是!”
云语容心中一沉,陆斯臣还藏身在媚香楼,今晚若不消弭的他的怨气,保不齐何时这媚香楼就会夷为平地,须制止他。
只是他想要的她给不了,他有恨,她也只能让他恨。
“宁大人若拆了媚香楼,楼内的莺莺燕燕该往何处栖身?语容斗胆,恳请大人息怒垂怜。”
宁渊见她去而复返,缓缓转过身来,一双凤眼愈发醉意朦胧,“我已有人服侍,你回来做什么?”
“来看我的笑话?”他醉步虚浮,目光锁在她身上,“你知道我本就不懂怜香惜玉,在这媚香楼格格不入,狼狈笨拙。”
“我刻板无趣,不解风情,讨不到心爱之人的一寸欢心,罪该万死。”
宁渊走一步,云语容往后退一步,她的背靠到了墙边。
他双手撑在她耳边,因醉酒失控,胳膊的重量在她身上落了几许,“你怎么不躲了?”
云语容退无可退,见他痛苦万分,她亦在煎熬。
她何尝不愿同他重归于好,可两人身份悬殊,真的不可能了!
云语容仰头迎视他,伸手搭在他的两肩,抚摸着他的脖颈移到下颌,双手捧住了他的脸庞。
宁渊瞬间柔软下来,目光端正地落进她的双眸,眼中的温柔宛如倾泄一地的月光,“容儿,你终于肯看我了。”
他唯恐此刻的柔情是一场美梦。
云语容道:“我嫁过人了。”
“那又如何?天下被休弃的女子何其多,改嫁他人的不在少数,只要我愿意,何必在意旁人。”
“我沦落风尘,声名不佳。”
一时静了下去,片刻后,宁渊说:“倘若我说我对此毫不介怀,你定然不信。”
云语容一早知道他在意清名,早有准备,这时亲口听到他说介意,还是忍不住心头泛起苦涩,强撑镇定。
只听宁渊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你陷在这媚香楼,我纵然不开心,也只觉得是媚香楼的不是,你总是好的。”
“前程与你,谁更重要,我心中已有了取舍。”宁渊以掌覆住她的手背,偏过头,侧脸在她的掌心滑动,唇瓣印在她的掌心。
“你是高门贵女也罢,出身风尘也罢,我不在意,真的不在意,你信我。”
云语容眼睫颤了颤,只觉得掌心处的一吻像烙铁发烫。
宁渊见她有片刻的动容,握着她的手来到胸口,让她的手掌贴在他心脏跳动的位置,说:“你若不信,我愿把心剖出来给你看。”
在她掌下的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像鼓槌撞击,云语容的眼睫上像聚拢着一片湿润的乌云,沉沉的压迫着她的所有感知。
她能感受到他的真心,前程与她,没想到他的选择居然是她,看来他和陆斯臣还是不一样的。
可惜在他和陆斯臣之间,她却无法选择他。
她为陆斯臣通风报信,与四皇子等人已然有了往来,他日这些事都会传到凉王耳中,为保陆斯臣不被怀疑,她必须和宁渊一刀两断。
当断之时若有迟疑,惹下嫌疑在身,只会祸害无穷。
云语容狠下心,说:“能同宁大人相识一番,语容此生知足了,大人志在青云,不必为我折腰。你高洁如月,可以不在意流言蜚语,我却是个凡尘俗人,只愿安闲度日。”
宁渊好不容易等到云语容态度动摇了些,没想到她挣扎一番后,说出的仍是绝情的话,一腔柔情忽然激荡起来,道:“只是一道世俗藩篱罢了,你若心中有我,一念便可越过。你可有曾为我试一试?”
云语容道:“造化弄人,我认命,不想再争了。”
“不争?”
“人如何拗得过命运,何况我只是个女子,和你在一起太辛苦了,我不想一辈子被人戳着脊梁骨。”
宁渊的心一寸寸化成了灰烬,从齿间呵出寒气,“说来说去,不过就是你的心意不复从前了,对吧?”
云语容淡然道:“有些话彼此心知肚明就行了,你为何非要点破呢?”
宁渊的视线仿佛坠了千斤锤,无法承受的从她脸上滑落下去,他勾着头不说话,片刻后笑了笑,摇头道:“我不信。若无心意,为何为我做那么多事?”
他紧张的握住她的双手,箍得她指骨并拢生疼,“放弃我你当真不会后悔?你真就能了无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