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玄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锦程,听说语容这丫头也来京城了,怎么没见到她?”
云安的字叫做锦程,宁玄与他即是郎舅,也是好友,所以这样叫他。
云安不防备他突然发问,讪笑道:“多年前你要宁渊娶她为妻,她不愿受府上规矩拘束,跑到南风馆去胡闹一通。也许是心中有愧,不敢见你,躲起来了吧。”
六年前云语容在南风馆闹的那一出,让宁玄感觉颜面扫地,她对自己的恶劣行径心知肚明,所以六年来不敢登宁府的门。
“如今宁渊成婚,尘埃落定,那些往事都过去了。她一个小丫头心事倒是重,我早就不在意了。”宁玄望向宁渊,“听门子说你表妹来找过你,你见过她了吗?”
“表妹……”宁渊看了看身旁的云语容,不动声色,回道道,“我安排她在府上住下了,今日尚未见过她。前尘往事,父亲都无心计较了,想必表妹也该放下心结了。兰曦,你说对吧?”
云语容轻声咳了咳,“夫君娶了我,自然不可能再娶她了。回头见了表妹,我自会劝她放宽了心。”说罢,朝宁渊笑了笑,笑容温婉大方。
旁人或许不能感同身受,云语容自己心里清楚,她有多么抗拒和宁渊的婚事。
如今宁渊成了亲,她可不就是彻底不必担心了吗?
因此脸上的笑容便显得格外发自真心。
宁渊对上她的笑脸,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道不明意味的幽暗,忽然语出惊人,“就是此刻,我若执意要娶她,她能躲得了吗?”
大夏男子可以娶平妻,宁渊自然可以再多娶一个。
如今的宁渊身为朝廷三品侍郎,在官场上独当一面,许多事情自主自专,宁玄也管不了他。区区多娶一房平妻,他完全做得了主,只要他想。
至于云语容那边,如果宁渊动了真格逼婚,她除非剃了头发出家,否则最终也会落入他手中。
他公然说出这种话来,像是非要娶到云语容,证明自己的能耐似的。
顿时宁玄和云安紧张起来,云安知道云语容就站在宁渊身旁,不由得更加紧张,说道:“夜亭,你从前已经推了这门婚事,我家语容才疏学浅,资质顽劣,不配做你夫人的。不要说笑了,免得吓着郡主。”
“姑父说的是。”宁渊回云安的话,却是对着云语容说的,“回头你只需劝告表妹,她性子不拘礼法,不适宜做我妻子,我对她并无求娶之心,她不必躲着不见,反叫旁人多疑。”
他的意思是,他嫌弃云语容,她不配做他妻子,叫她不必自作多情瞎担心了。
可是她并没有很在意六年前南风馆的事啊,她六年不来宁家,只是因为这里不好玩而已。
云语容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夫君的话我记下了。不如,我们先去医舍炼药吧。”
“好。”宁渊说,对新婚夫人的态度颇为顺从。
宁玄和云安听见宁渊的回答,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宁玄只有一个妹妹,妹妹临死前对云语容这个女儿放心不下,托他这个当舅舅的对云语容多加照顾。
宁渊自然也是怜爱云语容的,只是不知道那丫头为何总是见到他就躲,好像怕极了他。
多年前,他接云语容来府上住了数月,让宁渊照顾她,后来,宁渊就真的把她当成亲妹妹看待。
那时候宁渊十六岁,他幼年丧母,宁府只有父子二人,虽然繁华却也冷清。宁渊原本是个专心学业,冷酷沉默的少年,自从云语容来了以后,他脸上渐渐有了笑容。
那是一种让宁玄感到陌生的笑容,如春风般和煦怡人,那种感觉就像是木雕的神像忽然变成了活生生的人,宁渊对云语容这个妹妹极尽温柔,寸步不离。
宁玄见他们表兄妹相处融洽,便将酝酿已久的亲事提了出来,宁渊没说什么,没想到云语容会强烈抗婚,不惜牺牲名节,跑到南风馆那种地方。
宁玄气得发狂,要把她家法处置,最后还是宁渊替她求情,说了句不必勉强,将婚事作罢,送云语容回家。
这六年来,宁渊没有主动提起过云语容,但是宁玄身为父亲,近乎执着的认为,儿子应该是有些不甘心才是。
他从没有见过宁渊对其他任何人那么温柔过,如果不是云语容的所作所为太过恶劣,不可救药,或许宁渊还会尽量容忍。
可宁渊毕竟是他宁玄的儿子,身为首辅之子,太子伴读,皇帝心腹,他最在乎的还是官声和前途,娶云语容这种女子只会毁了自己。
他终究还是站在了理性这一面,大概还因为,他自幼书香为伴,对云语容的轻浮浪荡也感到讨厌了吧。
不过这些都过去了,他究竟对云语容有没有遗憾都不重要了,现在他娶了郡主。听云锦程说,明年要把那云丫头嫁给一个姓方的官员,到时候一切就彻彻底底的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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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府医舍。
宁玄自小体弱,因此宁府常年养着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名叫黄奇川,黄奇川约莫四十有五,一心钻研医术,对世俗名利毫无兴趣。
管家卓良带来宁玄的亲口吩咐,黄奇川爽快的答应少夫人借用炼丹房,让徒弟带她过去。后来,只要她不把丹房烧了,他就任她随意折腾,也不过问。
云语容借口炼药需全神贯注,将闲杂人等都支走了。
过了两个时辰,云安逮着机会溜进炼丹房,闻到一阵奇怪的腥味,问:“这药罐子里装了什么?你什么时候会炼药了?你可不要……”
“放心吧,我不会把舅舅毒死的。”云语容守着药炉子,有一下没一下用蒲扇扇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