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高三层,拾级而上,登上顶层后,苏云瑶打量了一眼四周,眸底的惊叹难以掩去。
饶是她身为富商之女,身边从不缺金少银,又自小见多识广,但见到这座看上去平实低调画舫的装饰,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旁人兴许难以发现,但她擅长作画,一眼便看出船壁挂着历朝名画,随便一幅都是千金难求的真迹。
视线在前朝大家朱子所作的《山居秋月图》上凝了几瞬,悄然移到窗畔,只见船舱四面菱窗紧闭,室内却十分明亮,只因四周悬着的珠帘以璀璨夺目的珍珠玉石串成,而地板是比黄金还贵重的金丝楠木所铺就,光洁耀目,微风拂过,珠帘叮咚作响熠熠生辉,置身在这画舫中,不似辉煌耀目的宫殿,胜似宫殿。
婢女将两人带到这儿,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青桔寸步不离开小姐的身旁,只是看到那色彩斑斓的帘子,不自觉“哇,哇”惊叹着,好奇地去拨弄帘子上晶亮的玉石。
苏云瑶定了定神,很快收回视线,抬眸向室内的紫檀云龙纹嵌八宝屏风看去。
屏风后影影绰绰的,似有人静立在案旁挥毫泼墨。
“苏娘子,过来吧。”一道温润的嗓音响起,声音平和,却带着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苏云瑶思忖几瞬,缓步朝屏风处走去。
屏风后,一张黄梨木案几横摆,案后的男子身着玉白长袍,苍白瘦削的长指捏着朱笔作画,听到她轻盈的脚步声,连头都没抬一下。
“坐。”他吩咐道。
他的右手拇指戴着枚绿色冷玉扳指,苏云瑶暗暗打量了一眼,长睫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默然片刻,她依言在对面靠窗的椅子上落座。
男子饶有兴致地画着画,他没有开口,苏云瑶屏气凝神,静默以对。
落下最后一笔,男子所画的江山明月图中,一轮高悬于夜幕中的明月遍洒清辉,只是少了点睛的一笔,失了蓄势待发的力道,便略显平平无奇。
男子搁下毛笔,退后几步打量了几眼自己的画作,眉头悄然拧起,之后,才似乎突然想起对面还有他邀来的人,便漫不经心地展眸看了过去。
只看了一眼,男子的视线便似凝住般,眸底的惊艳一闪而过。
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温声道:“你就是凝香坊的东家苏娘子?”
对方没打算挑明自己的身份,苏云瑶也装作不知,她低头盯着地上的楠木地板纹路,轻声道:“是。”
“你可会作画?”男子顿了顿,突然道。
苏云瑶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也许方才她无意间多看了几眼案几上的画,便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略懂一点儿。”低头回话时,她选了个中规中矩,轻易不会出错的回答。
“是吗?”男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勾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苏娘子,你是裴将军的前妻,即便没亲眼见过本宫,也应该能猜出本宫的身份吧?”
对方话音落下的瞬间,苏云瑶默然深吸了一口气。
太子来者不善,看来早已将她的一切都调查得清清楚楚。
她起身行了个福礼,道:“民女见过太子殿下。”
萧昀虚虚抬手,做了个免礼的手势,“不必拘礼。本宫看你是懂画的,本宫刚画的这幅画有何不足之处,你直言无妨。”
苏云瑶垂眸暗暗思忖了几番。
太子突然邀她见面,用意为何,她现在还琢磨不透,至于他案上的那幅画,略想了会儿,她决定直言相告,试探下他的目的。
“殿下画工了得。只是这轮明月悬于空中,不见暗云阻碍,便少了破云而出照亮江河的雄浑壮阔。若用流水作比的话,便是一泓清泉順流直下,不见嶙峋山石所阻,虽能四平八稳流向远方,却少了一抹荡气回肠的气韵。”
闻言,萧昀提笔在明月下方勾勒薄薄一层暗云,落笔完成的瞬间,方才风平浪静的江山明月图,似乎像活过来一般,明月奋力跃出暗云的瞬间,江水滔滔,松涛阵阵,遍地一片清明,意境深远悠长,令人望之震撼不已。
盯着眼前的画,萧昀眸中情绪难辨,只是再开口说话时,嗓音越发温和,听起来异常亲切:“苏娘子谦虚了,当真令本宫刮目相看。”
苏云瑶礼貌地笑了笑:“殿下过奖了。不知殿下召民女前来,所为何事?”
萧昀若有所思地瞥了眼角落处的香炉,意味深长地道:“苏娘子,听说你制香手艺了得,本宫最近犯了头疾,恰在父皇的书房里发现了一味香,可以缓解本宫的头痛之症,细细打听过,才知是你做的,只是那香少有,旁人没有会做的,本王特意来问你一句,不知你可否也为本宫做些?”
苏云瑶面上不显什么,心中却顿时警铃大作。
景王答应她保守秘密,为何太子会知道了实情?是景王言而无信,还是太子暗中差人打听清楚了?
不管怎样,眼下的局面都于她极为不利,三个人都知道的秘密,那便不是秘密了,也许不久,皇帝就会召见她,届时她想躲都来不及了。
苏云瑶一边暗悔自己掉以轻心,不该为了自保便答应帮景王的忙,一边在脑中飞快地思索着对策......
然而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回答,便听到萧昀温声笑了笑,道:“苏娘子,你若是为难便算了,本宫再寻其他的办法就是。”
苏云瑶忙道:“殿下多虑了,并非民女为难,只是紫薇伴梦香所需的原料难找,之前为景王殿下所制的香便
耗尽了民女铺子里的天山雪莲与东海青梨,再做的话,少说也得一个月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