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黑衣人彼此得意地对视一眼,悄然无声离开,没留下任何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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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西斜时,见过两个属下之后,裴秉安提着一尾新鲜的鲈鱼回了苏宅。
军粮一案没有彻查,事情的真相并没有水落石出,这事虽不属于他的职责范围,但事关边境安稳,他已私下着雷震虎与吴靖去查林转运使的亲友关系,看能否顺藤摸瓜,找到指使他贪腐军粮的背后主谋。
只是到了院内,却不见云瑶回来,问过那车
夫,才知家里的黑马生病,她与青桔赁车去了城郊灵山采紫薇花。
厨娘看他买了鲜鱼,便接过来放到水盆里养着,“裴大人,这鱼是现在做,还是等主子回来再做?”
裴秉安沉思片刻,道:“等会儿吧。”
话音落下,他已大步流星地迈出宅门,拍马离开了校尉胡同。
两刻钟后,青骓顺着灵山旁边的青石板路疾驰而过,浓密的山林人迹越来越少,却始终不见苏云瑶主仆的身影,裴秉安的神色愈来愈沉凝。
直到策马越过一片平坦的山坡,赫然看到青草地上凌乱的马蹄印与车辙痕迹时,他立即勒马停下,循着车痕向前走去。
前方是高约数丈的断崖,崖底草木郁郁葱葱,隐约可见断了一半的车轱辘挂在松树顶上。
风一吹,颤颤巍巍地摆动几下后,沉闷而微小的扑通声响起,犹如巨大平静的湖面投入一颗石子,轱辘碎裂在崖底,之后便不见任何踪迹。
“云瑶——”
干哑而发颤的声音回荡在山崖间,无力地消散在冷风中。
“云瑶,云瑶——”
裴秉安不敢置信地盯着山崖,眸底一片赤红。
战场上刀斧加身,也从没有过半分情绪波澜的刚毅男儿,第一次因为她出意外,而几乎肝胆俱裂。
饶是心痛难言,他还是很快回过神来,强迫自己冷静些许。
坠入崖底未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只要她还能睁开眼睛,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他就一定把她救回来......
他以藤蔓做绳,正打算攀着嶙峋峭壁荡入崖底时,细风拂过山林,树叶簌簌作响,夹杂着一声极其轻微的呼唤。
“......裴秉安,我在这。”
短短一句话,苏云瑶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浑身的骨头快要散架了,眼前阵阵发黑,若不是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深陷昏迷的她,尚不会这么快醒来。
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只看到四周是茂密的灌木,眼前是成荫的低矮绿枝,林中一片死寂,只有她因吃痛而发出的轻嘶声。
沉稳的脚步声倏然靠近,裴秉安拂开重重屏障,大步朝她走来。
他耳力敏锐,她气息微弱的声响,也没有逃过他的耳朵。
从山顶摔下的人侥幸捡回了一条命,此时虚弱而无力地躺在灌木丛中,因为滚落时撞到了山石,又被灌木荆棘划伤了肌肤,而一时头脑昏沉,浑身无力,不能动弹。
看到她还活着,裴秉安几乎喜极而泣。
但却不知她的骨头是否断了,而不敢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云瑶,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一滴热泪砸到了脸上,苏云瑶虚弱地睁大眼睛,抬头看了看晴朗的天空,又看了看他赤红的眼睛,缓缓笑了笑。
“我没事,”她抬起手指摸了摸他的脸,掌心贴着他的脸颊,轻声道,“幸亏你来了。”
她流了血,浑身都是疼的,还不知道脏腑是否受损,若是他不来的话,万一她在这荒山野岭里烧热不退,只怕难挨过一晚。
裴秉安温热的大掌覆住她纤细的手指,沉声道:“不要怕,我先带你去看大夫。”
苏云瑶没有马上应下,而是轻轻握了握他的长指,示意他先去别处找找青桔,“她同我一起从山坡滚下来,应该就在不远处。”
裴秉安点了点头,却不肯独自离去,像是生怕几息看不到她,她便会丢了性命似的,无论怎样,也不许她一人留在这里,
他伸出大手探了探她的腿脚与手臂,确认她没有骨伤之后,便抄起她的膝弯,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如苏云瑶所言,青桔落在了她三丈开外的地方。
不过她比她的小姐幸运,苏云瑶抱着她跳出车厢时护紧了她,把自己当成了她的肉垫,青桔没受什么皮外伤,只是脑袋磕了一下昏迷过去,裴秉安掐过她的人中,她醒后不久,便活蹦乱跳与平常无异了。
她们车马坠崖的原因,裴秉安此时无心去细究。
怀里的人还受着伤,前胸后背渗出的血迹几乎将衣襟都染红了,他没有再耽误片刻,抱紧了她坐上马背,便一夹马腹向最近的医堂奔去。
第81章
酉时,深蓝暮霭逐渐笼罩大地。
一骑快马穿过空寂的街道,急促的拍门声回荡四周,惊飞角落悠闲觅食的鸟雀。
半刻钟后,为苏云瑶看诊过,胡须花白的老大夫皱眉看向裴秉安,再次劈头盖脸地数落起来。。
“你这个当丈夫的,怎么竟让娘子受这么多外伤,你皮糙肉厚倒是没伤到一星半点儿,你娘子可是吃了苦头。”
策马来到医堂的路上,苏云瑶又昏迷过去,失血过多的脸庞煞白如纸,杏色裙衫染上触目惊心的大片血迹,目前还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裴秉安的眼睛紧盯着她的脸庞,白皙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一向波澜不惊的黑沉星眸,尽是担忧与紧张。
“大夫,她到底怎么样?可有受内伤?”
艰涩的嗓音干哑得像树梢干枯的黄叶,只要有些许承受不起的风吹草动,就会随时碎裂在冷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