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瑶下意识拢了拢衣襟,转眸看向裴秉安,一字一句道:“裴将军,我要与你和离。”
裴秉安垂眸看着她,视线倏然锐利起来。
一瞬间,他甚至有所怀疑,她近日种种异常的举止,是故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与他和离。
可转念一想,她那日分明说过,之前她想要与他和离,是因为自愧才有的念头。
他分明已安抚过她。
也告诫她莫要再提和离的话。
可她今日提及,与之前的情况完全不同,她是在赌气。
她尚还年轻,不知世道艰险,一个势单力薄的孤身女子,离开裴府,如何能在京都立足?
就算她不留在京都,要回老家去,可苏家早已落魄,她一个和离归家的女子,少不了会遭人指指点点背后议论,如何还能嫁得良人?
心中莫名烦躁起来,裴秉安默然深吸口气,冷声道:“你可想清楚了?”
苏云瑶勾唇笑了笑,道:“是的,还请将军给我一封和离书吧。”
默然许久,视线沉沉地看着她,裴秉安突然走近了,道:“苏氏,近日以来,你屡屡犯错,这些事本就是你不对,只要你肯低头认错,向祖母赔罪,你以后依然还是裴府的长孙媳。”
苏云瑶平静地别过脸,避开他的视线,“将军不必再劝说了,我已经想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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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日,苏云瑶呆在紫薇院等着,却迟迟没有收到裴秉安的和离书。
他军务繁忙,数日没有回府。
已约定好和离的事,两人暂时没对旁人说起。
苏云瑶只对外声称自己需要养病,将紫薇院关门闭户,婉拒任何人到她的院子探病。
到了与徐长霖约好的日子,她出了一趟裴府。
带着苏千山见过书院的先生后,一位专教习骑射的武先生试了试他的箭法,对他颇为满意,笑着道:“夫人放心让郎君留在书院习武读文,每过五日休沐两日,届时再将郎君接回家中便可。”
这书院距离她新买的宅子并不远,只是将堂弟留在这里读书,苏云瑶有些担心他能不能适应这里的环境。
听着长姐殷殷叮嘱许久后,苏千山挠了挠头,道:“姐,我都这么大了,你不必担心我,倒是你......”
那日堂姐在花厅与裴家人起了争执,他虽没在现场,后来却听说了。
这几日,裴府表面看上去风平浪静,他却觉得不放心,总担心裴家人会再欺负她。
“要是你在府里再受委屈,我绝对饶不了他们!”他握紧拳头,狠狠地说。
听到堂弟这样说,苏云瑶哑然失笑之后,心底涌起一股暖意。
血脉亲情与重振苏家香料生意的志向,是她身处逆境之时,精神仍然蓬勃向上的支柱。
“放心,我没事的。”她温声道。
她的事,她自己便能处理好,她只希望,堂弟能够快快长大成人,发挥自己所长,考取武举功名,以后独当一面。
将苏千山留在书院,回去的路上,马车辘辘而行,苏云瑶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徐长霖目不转睛地盯了她一会儿,见她没有反应,终于忍不住啧了一声,在她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还不肯告诉我?”
苏云瑶揉着脑袋瞪了他一眼,“事以密成,你别问。”
徐长霖差点被她气笑了,“你是不是忘了,若论辈分,你该叫我一声小叔,长辈问你话,你还不答?”
苏云瑶没理会他,继续闭上眼睛养神。
当初他刚到苏家,天天跟在她屁股后头,让她喊他叔叔。
两人看上去年龄相仿,苏云瑶认定了他在故意骗她,就因为这个称呼,她拿着马鞭追了他二里地,非要和他打上一架。
直到后来徐长霖松了口,允许她直呼他的名字,她才愿意和他一起好好玩。
“你别多问,有麻烦你的时候。等哪天我打发人给你送信,你接到信就知道了。”
徐长霖点了点头。
她自小主意大,不需要他过问的事,他静候吩咐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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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日,天色未亮时,雨点滴滴答答落在屋檐,突然下起了秋雨。
躺在床榻上,听着外面的风雨声,苏云瑶没了睡意,便起身梳洗了一番。
紫薇院的丫鬟,除了青桔,她已找了个借口打发到别处去,免得离别时,丫鬟们眼泪汪汪,让她心里不忍。
所有属于她的东西,她也已收拾好了。
话本装到了书箱里,衣裳首饰放在柜子里,零零碎碎的小东西,装了大大小小几木箱,都整齐地摆放在正房里。
她在等着,裴秉安送来和离书。
她知道,他不是个言而无信的人,既然约定好了和离,他便不会食言。
天色微亮时,院外忽然响起沉稳熟悉的脚步声。
她心头一松,唇畔露出了轻快的笑意。
没多久,裴秉安跨过门槛,大步走了进来。
到了正房,他却微微一愣。
屋里的情形,已全然不是他之前看到的那样。
书架上空空如也,香炉上不再有袅袅香雾飘散,桌案上也没有了各样蜜饯。
替代一切的,是许多陌生的箱子柜子。
他的视线在那上面停留了一瞬,像忽然被烫到似的,极快地移开了去。
苏云瑶如往常般,抬手撩开次间的珠帘,脚步轻快地朝他走了过来。
“将军。”她微微笑了笑,“将军可抽出时间,写好和离书了?”
裴秉安沉默许久,从怀里掏出和离书。
和离书一共三份,他已签署了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