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漪兰殿,气氛沉闷。
梁安如呆坐在桌前,她怀中抱着本医书,咬唇一言不发。
宫中经历过那次叛乱后,梁易萧将太后软禁了起来,自己的十三皇弟也被关押不知何处。
尤其前日,她路过太后寝宫时听到太监们说病得厉害,想进去又没法子。
梁安如深知怀玉长公主的话在皇帝心中地位,所以她最近这段日子几乎都会去一趟。
可每次连面都见不到,就被侍卫拒之门外。原因无它,梁易萧特地吩咐,以免她去求情,打搅到梁嗣音养病。
梁安如知晓若不是她和太后暗中谋划,梁嗣音不会代替她去与北幽和亲,也更不会伤成那副模样。
但她左思右想,只有去亲自去求梁嗣音一条路可行,哪怕是跪地磕头,梁安如得见见太后,仅仅一眼也好。
毕竟,那是她的生母,无法做到不管不顾。
太后病着,皇帝又不管。
明显着就是要把太后活生生折磨至死,而且在发起动乱前太后就曾对她说过自己命不久矣。
有太医来诊断,也毫无头绪,含糊其辞,总之不愿救治。
后来她从民间找来几个德高望重的老先生,起初诊断过后还明显怀疑是中毒。但过不到半天后,老先生们不约而同改了说法。
说太后是不治之症,早已无力回天,要梁安如节哀顺变。
谁都知道几个老先生那半天时间去了哪里,无非就是皇帝梁易萧所在的长庆殿。其实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是梁易萧做的手脚,但没办法戳破那层窗户纸。
一旦戳破了就只有死路一条。
可作为女儿,梁安如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哪怕是去了给母后一个痛快也好,早晚要死,省得经历这般痛不欲生的折磨。
短痛不如长痛……
正想着,她贴身宫女火急火燎跑进宫殿,喘着粗气:“殿下……”
梁安如眉头紧蹙,略显不耐道:“没规矩的东西,谁让你这么大呼小叫的?”
“不是的,殿下。”贴身宫女捂着胸口,好不容易稳了气息,解释道,“奴婢方才路过竹林,瞧见怀玉长公主在石亭坐着,身边只有两个伺候的,看样子并不着急走。”
“千真万确?”
听到此话,梁安如猛地站起身,丢下医书就要往殿外走,她忽而想起什么,一把抹掉了唇上朱红,又反手把插在发丝间的珠钗褪去,才忙不迭离开宫殿。
石亭在竹林边上,清清静静。
梁嗣音来时,红杏在亭中煎好了热茶,石凳上安置着软垫,青瓦上偶尔有细碎的雪飘落,何尝不是一种惬意的美景。
“殿下,一路过来想必需要奴婢的热茶暖暖身子才好。”红杏捧起茶盏,眨巴着眼道,“奴婢在里面放不了不少补身子的玩意儿,旁人可没这一份,是专为殿下研制的新茶。”
“研制的新茶……”
梁嗣音重复低喃着,再度失了神。
曾经有过一个人,也是这么满怀期待看着自己,说:“姑娘,我新做的糕点要不要尝尝?”
可惜,她不在了。
见梁嗣音不搭话,红杏以为是公主不喜,于是自顾自说道:“殿下,喜欢喝什么样的茶,奴婢可以试着做出来,定会讨喜。”
梁嗣音堪堪回神,她眼角带着不易察觉的湿润,回应道:“本宫不爱喝茶。”
红杏眼神一瞬失落,但又很快弯起眸子来:“那就不喝,殿下喜欢什么,奴婢就做什么。”
“无妨,本宫可以讨一杯尝尝。”说着,梁嗣音伸出了手。
红杏大喜过望,双手呈上:“一杯怎么够,殿下要多少有多少,就是千千万万杯奴婢也都给殿下做。”
绿桃没忍住,调侃道:“你也不怕口出狂言把舌头闪了,然后还得自己拿针给扎回来。”
梁嗣音轻抿了口茶,听到这话也不免被逗笑,顺着话茬说道:“医者不自医,如何扎得?”
红杏委屈:“殿下,你也笑奴婢……”
她话音未落,就被人远远打断。
“安如见过长公主。”
耳闻,石亭中的除了梁嗣音外,其余两人脸色顿时一僵,嘴角笑意也慢慢沉了下去。
反观梁嗣音也不抬眼,只是静静盯着水中漂浮的茶叶,仿佛没听见般,视若无睹。
意料之中的结果。
梁安如再度行礼,比上回更隆重些,她卑躬屈膝道:“梁安如见过怀玉长公主……殿下。”
眼见梁安如额间冒出不少冷汗,身体也发着颤,不足以支撑平衡。
半晌,梁嗣音才淡淡道:“你与本宫同是长公主,又何来行礼一说。”
梁安如哑口无言:“我……”
“你若是想跪,便跪着。”说完,梁嗣音起身,对身侧宫女道,“累了,回宫。”
“是,殿下慢些,看着脚下台阶。”绿桃应着,她再清楚不过,自家主子与梁安如水火不容,今儿极为难得出来一趟,好端端被扫了兴致,任谁也开心不起来。
红杏虽对梁安如心有不满,但碍于表面没说什么。她动作利索收拾着软垫茶具,紧随其后。
梁安如见梁嗣音就要走,更是心急如焚提着裙摆,不顾姿态跑过去挡在了三人面前。
“你不能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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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皇帝批改完奏折。
他抬头看向对面男人,问道:“裴卿,怎么突然想起去边陲了?”
裴璟垂下漆黑的眸,一字一句说得诚恳:“逆贼皆已伏诛,如今皇城风平浪静,臣也该替陛下守着边陲,以免他国来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