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嗣音长睫一颤,伸出手抖抖瑟瑟拂过少女双眼,轻轻为其阖住,顺势拿来旁边破旧的草席,用尽力气勉强盖了上去。
说不害怕是假的,可她见得此等场景多些,心就麻木了。
嘎吱——
突然,身后传来木枝踩断的声音。
梁嗣音随即回身,猝不及防被人掐住脖子,死死按在了地上。
她挣扎着费力睁开眼,是裴明远极度狰狞的脸,听他口中念念有词:“本少爷,要你偿命!”
闭上眼,那种恐惧和窒息感再度涌了上来。
直到,梁嗣音感觉仿佛有人推着她的肩膀,柔声唤道:“殿下,殿下。”
而后,她猛地从梦中惊坐起来,瞬间冷汗不止。
红杏明显吓了一跳,满脸担忧攥着帕子,为自家主子擦拭额间:“殿下,方才可是做了噩梦?”
梁嗣音回神微微喘气,心有余悸道:“是啊,习惯了。”自从经历了那么一遭,她隔三差五总会梦到裴明远来索命。
红杏咬唇:“殿下,等奴婢回宫看看医书能不能寻个法子,将这做噩梦的习惯给压下去。”
“有劳你了。”梁嗣音看了眼四周,“绿桃呢,回来了吗?”
红杏如实说道:“回殿下,绿桃姐姐回来了,在外面守着。”
梁嗣音颔首:“时辰不早,也该回宫了。”
踏出长公主府门,她抬起眼皮,望向对面的将军府——
天色渐暗,男人身穿玄袍负手而立,阵阵凉风将他衣袂吹起,漾在无边无际的月夜,似要融为一体。
梁嗣音仅仅瞥了一眼,收回视线,她没有犹豫手搭着红杏,弯腰进了马车。
车轱辘渐响,她掀开窗帘一角,仰头而望,皎皎弯月缓缓在墨色中显现,愈发的亮。
男女情爱,两人纠纠缠缠。
犹如天上月有圆有缺,爱慕满了是圆,消耗掉的就是缺。
而她和裴璟,永远无法圆下去,从始而终都是缺的,再怎么样也回不去了。
*
玉堂殿,天光大亮,淡淡花香四溢。
宫女为刚睡醒的梁嗣音细细擦拭着一缕又一缕青丝,她似水浸润过的唇微张,舌头往外推,然后慢条斯理地吐下一颗葡萄籽儿。
红杏捧着药盒而来,将大大小小的罐子放在桌前,恭敬说道:“殿下,奴婢能找到治高洪公公身上伤口的,全放在此处了。”
她扫了一眼,道:“拖上来。”
话音一落,绿桃连拖带拽拎着高洪后脖颈进了宫殿,不管不顾把人往地上一摔,四仰八叉躺着。
高洪颤颤巍巍,被割了舌又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长公主,对自己的下一步命令。
“本宫听说,高公公暗地里仗势欺人,害了不少宫女。”梁嗣音垂眸,拾起一颗葡萄把玩着,“今儿就让那些个险些受了你迫害的宫女们,来为公公医治如何?”
说完,偌大的宫殿中响起拍手声。
不过须臾功夫,便涌进来一众宫女,她们低着脑袋行礼,异口同声道:“奴婢拜见殿下,愿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梁嗣音瞥了眼桌上药瓶示意,“高公公的伤就拜托你们了,好生医治。”
“是,奴婢遵命。”
说好听点是医治,不如说是变相折磨,各种药涂在身上容易起了冲突,更何况这些个宫女们对高洪心存怨恨,必然要下重手,巴不得他生不如死。
想来真是可怜得紧。
高洪喉咙口传来诡异的声音,她眉头紧蹙:“绿桃把他嘴堵上,直吵的本宫耳根子疼。”
过了不知多久,有宫女进来禀报:“皇帝正往这边过来。”
“本宫知晓了。”
见梁嗣音即将起身离开,高洪以为要得救时。
不料,高高在上的长公主在他眼前停住脚步,低睨道:“高公公治病哪有不疼的,放心,本宫不会让你这么轻易死的。”
说完,梁嗣音被红杏搀扶着走出了玉堂殿。
远远的,她就看见了赶来的梁易萧,还没来得及脱下上朝的袍子。
“臣拜见……”
梁嗣音话说一半,意料之中的被皇帝打断:“长姐,说了很多次,莫要跟我行礼,生分得很。”
她看了眼四周,发现太监宫女都识时务退到离两人很远的地方。
“君臣有别。”梁嗣音摇头,“陛下看起来很急,可有什么事?”
梁易萧习惯性扶起她手臂,往宫殿里走,回道:“昨个儿,长姐回来的晚就没来叨扰,我听说在长街你和裴璟……”
梁嗣音接收到对面审视的视线,她道:“也没什么,曾听陛下讲过臣是裴璟从北幽使臣护送回来的,初次见面也得感谢一番。”
“哦?”梁易萧狭长双目微眯,“难不成是我多虑了?”
梁嗣音笑盈盈,弯起眸子反问:“怎么,臣的话陛下也不信了吗?”
“信,长姐的话我自然信。”梁易萧垂下脑袋,霎时间像个做错事的孩童,“我没有怀疑长姐的意思。”
长姐为他牺牲那么多,到头来惹得自己怀疑,实在不该。
“陛下的顾虑,臣懂。”梁嗣音转移话题,“除了此事,还有别的?”
“有,科举考试在即。”梁易萧语气停顿,“我打算给长姐在其中择一驸马可好?”
梁嗣音一怔:“驸马,陛下可是拿臣说笑?”